剑狱石门开启的刹那,阴寒之气如蛰伏三百年的凶兽骤然出笼。那寒气非是寻常冰风,夹着腐锈与枯骨的气息,直往众人衣领、袖口钻,冻得青锋的睫毛瞬间结出细小的冰碴,连烛九溟腰间的玉牌都泛起了青白霜色。
青锋抬手拂去肩背积雪,指节因久浸寒潭而泛着青白。他腰间悬的历代掌门令旗忽然轻震,红绸翻卷如烈焰,竟在这冰窟里灼出一圈暖光。祖师说过,剑狱地脉藏着真意。他将令旗往冰面一插,青铜旗杆入冰三寸,红绸上金线绣的二字突然泛起金芒,今日便以令旗引动地脉,破这锁灵阵!
指尖掐动剑印时,他掌心的掌门戒突然发烫。那是历代掌门以精血温养的法器,此刻正随着印诀震颤,将青锋的修为顺着令旗注入地脉。金芒如活龙钻入石缝,原本幽蓝如鬼火的锁灵阵纹路突然扭曲,像被烫到的毒蛇般嘶嘶作响,山壁震颤如老钟轰鸣,震得洞顶冰棱簌簌坠落。
烛九溟摸出怀中的脊骨碎片时,掌心已被金纹灼得发红。那是从归真谷遗迹里寻到的盘古残骨,表面金纹如血脉流转,此刻正顺着他的指节往腕间爬,像有活物在皮肤下游走。灵枢符印最怕盘古骨纹。他低喝一声,将碎片按在最近的剑冢石壁上。
接触的刹那,石壁传来阴寒的反震之力,几乎要将他的手掌冻成冰坨。但金纹如遇天敌,瞬间暴涨三寸,在石壁上蜿蜒游走。所过之处,锁灵阵的黑芒像被泼了沸水的墨汁,簌簌剥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石壁——上面竟刻满深浅不一的剑痕,深的能嵌进半指,浅的如发丝,每道都凝着锐不可当的剑意。
咔嚓!
裂帛般的炸响惊得九座剑冢同时轻颤。最中央那座剑冢的石壁突然裂开蛛网纹,一道黑链从石缝中窜出,速度快如毒蛇吐信,缠上烛九溟手腕。他不闪不避,任黑链勒得皮肤渗血,却见金纹顺着血珠爬上黑链,地一声,黑链像被烧红的铁签戳穿的纸,瞬间崩成齑粉。
这是锁魂链!青锋瞳孔微缩,喉结滚动。他曾在祖师手札里见过记载——灵枢卫用极北玄铁混合修士怨气铸链,专锁修士剑魂。此刻他望着烛九溟腕间的血痕,又看那石壁上未消的链痕,只觉心口发闷:灵枢卫用它们锁了九位祖师的剑魂!
话音未落,第二道、第三道锁魂链接连暴起。这次青锋看清了,那些黑链并非从石壁里钻出,而是从剑冢内部的断剑上延伸而出,链身还凝着暗红血锈。但它们刚触及烛九溟手中的脊骨碎片,金纹便如潮水般涌出,将黑链灼成飞灰,连半丝怨气都没剩下。
整座剑狱轰鸣如雷,锁灵阵的光纹层层剥落,像褪去腐皮的老树,露出底下被镇压三百年的真意。青锋仰头望去,只见每道石壁上的剑痕都泛起幽蓝微光,那是剑意被禁锢太久的色泽,却仍带着不屈的锐芒。他忽然想起三年前接任掌门时,老祖师临终前攥着他手腕说的话:剑狱的锁,终有一日要由你开。
此刻他眼眶发红,单膝点地,冰面在膝头压出细碎裂纹:祖师在上,不肖子孙青锋,今日替你们斩断枷锁!话音未落,喉间一甜,竟溢出半口血沫——原来方才引动令旗时,他强行运转三重境界的修为,已伤了内腑。
最深处的剑冢突然发出清越剑鸣。那声音似从九重天外传来,又似在识海深处炸响,震得众人耳中嗡鸣,连烛九溟都踉跄半步,伸手扶住石壁。他抬头望去,只见那座剑冢的石门正缓缓开启,锈迹斑斑的门缝里漏出一线金光,像黎明前刺破黑暗的天光。
门内石台上,一道身影端坐如松。白发垂地如瀑,发梢结着细碎的冰碴;左眼焦黑如被烈焰灼过,皮肤皱缩成暗褐色;右眼却亮如寒星,剑罡在眸中流转如电,仿佛能劈开这三百年的禁锢。
断穹祖师!青锋重重叩首,额头撞在冰面上,剑狱的锁,开了!
石台上的身影终于动了。他枯瘦的手掌按在膝头锈剑上,指节凸起如老树根,指甲泛着青灰。锈迹簌簌而落,露出剑身若隐若现的盘古骨纹——与烛九溟手中的脊骨碎片如出一辙。三百年了......他的声音沙哑却沉稳,像是陈年松枝在火中噼啪作响,灵枢卫碎我剑骨,烧我左眼,锁我剑魂于这方寸之地。可他们忘了——
他手指缓缓抚过剑脊,锈剑突然嗡鸣如龙吟。那声音震得洞顶冰棱纷纷坠落,在两人脚边碎成冰珠。剑修的道心,是刻在骨血里的。灵枢能碎我剑骨,碎不了剑心!
剑狱穹顶的冰屑如急雨坠落,九座剑冢的断剑同时震颤。被锁了三百年的剑魂似有所感,残剑上的灵枢灼痕竟泛起淡青微光,从剑尖开始,如被压在石下的草芽,终于触到了春风。那微光越来越亮,逐渐连成线,汇成片,最后竟在每柄断剑上方凝成半透明的虚影——是持剑的修士,衣袍虽旧,眉目却清晰,眼中尽是不屈。
烛九溟望着断穹子焦黑的左眼,又看了看手中发烫的脊骨碎片。他忽然想起归真谷里那团无垢残魂,当时残魂虚影在石壁上勾勒出合道魂锁四字时,他还只当是普通的锁灵阵。此刻再看九座逐渐开启的剑冢,看那些剑魂虚影眼中的执着,终于明白——这九柄断剑里锁的,哪里是剑?是九位合道境修士用命护下的道心,是古剑宗三百年未绝的剑脉。
今日,这锁灵阵破了。断穹子指尖轻轻一弹,锈剑发出一声清越长鸣。那鸣声如刀,竟将最近的剑冢石门劈成两半,碎石飞溅,在冰面上砸出深坑。青锋抬头望着祖师,见他右眼的剑罡更盛三分,眼角的皱纹里似有光流转,恍若当年仗剑斩妖的少年剑修。
剑狱内的阴寒之气不知何时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清冽剑意。那剑意不似寻常剑气般锐利,反而带着温养万物的厚重,直透心肺。烛九溟深吸一口气,只觉胸臆间淤积的浊气尽散,连之前被锁魂链勒伤的手腕都不疼了。
他握紧脊骨碎片,金纹与断穹剑的骨纹共鸣震颤,震得他掌心发麻。忽然想起归真谷里无垢残魂的话:九幽冥枢需九道合道魂为引。当时他还疑惑,合道境修士的魂魄何等珍贵,怎会被人随意取用。此刻望着九座剑冢里逐渐显形的剑魂虚影,望着断穹子眼中不灭的剑罡,终于明白——玄机子要的合道魂,从来不是什么引,是这天下修士宁折不弯的道心。而他们要护的,正是这被锁了三百年的道心。
青锋。断穹子的声音响起,带着三分欣慰,去将其他剑冢的锁魂链斩断。
青锋抹去嘴角血痕,起身时衣袍上的冰碴簌簌坠落。他握住掌门令旗,红绸在剑意中翻卷如活物,金芒比之前更盛三分。
烛九溟望着两人的背影,又低头看手中的脊骨碎片。金纹仍在流转,却不再灼人,反而带着温暖的触感。他忽然笑了——原来最厉害的破阵之法,从来不是法器,是这些即便被碎骨、锁魂,也不肯折了道心的剑修。
剑狱外,雪不知何时停了。晨光透过云隙,照在石门上,将二字映得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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