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座石碑上的“1”开始缓慢旋转,像一只苏醒的独眼,重新审视着它统治下的世界。
审判的天平并未就此倾斜,它只是在寻找一个新的支点。
盲区内,那股撕扯灵魂的力量并未完全消失。
姚姗姗 2.0的意识碎片带来的共鸣,像一剂强效镇痛剂,暂时压制了反噬的剧痛,却无法根除病灶。
林岚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记忆不再是整段整段地被抽离,而是像被无数细小的砂轮打磨,边缘正一点点变得模糊。
顾小北的脸庞再次清晰,但他们第一次相遇时阳光的味道,他指尖划过她掌心的温度,这些细节正在快速褪色。
情感熵,不可控,但可引导。
林岚盯着那行日志,心脏狂跳。
她终于明白,系统并非无法理解情感,而是极度畏惧情感。
逻辑和数据是它的基石,而情感是足以侵蚀基石的强酸。
每一次轮回,它都在试图用最严苛的规则抹平一切情感的波澜,将所有变量控制在可计算的范围内。
她的“情感驱动型操作”,无异于在系统的中央处理器里点燃了一把火。
而静默核心的反噬,就是它唯一的、也是最本能的灭火机制——剥夺你情感的载体,也就是记忆。
她必须行动,在自己忘记为何而战之前。
“姚姗姗。”林岚对着虚空低语,双手在即将崩溃的锚机控制台上飞速操作。
能量核心的嗡鸣声愈发尖锐,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
她没有时间犹豫,调动所有残余功率,将其压缩成一道定向脉冲,按照她记忆中姚姗姗 2.0那枚星纹的独特波动频率,向着高维空间发射出去。
这是一场豪赌。
她赌姚姗姗 2.0的意识并未彻底消散,赌那句“你连秩序都敢烧”不仅仅是告别,更是一个约定,一个留给挑战者的坐标。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
三十秒,林岚忘记了母亲哼唱过的摇篮曲。
一分钟,她忘记了第一次拿到Ω计划入场券时的激动。
两分钟,她几乎想不起父亲实验室里那股福尔马林和旧纸张混合的气味。
就在她感觉自己的童年正在变成一片空白的荒漠时,前方的空间突然泛起涟漪。
一道微弱的光痕凭空浮现,像风中残烛,勉强勾勒出姚姗姗 2.0的轮廓。
她的身影比上一次更加虚幻,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
“你成功了。”姚姗姗 2.0的声音带着一丝解脱的笑意,却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只剩下七分钟。每一次信息交换,都会加速我的消散。”
“你早就知道我能用这种方式联系上你?”林岚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姚姗姗 2.0的虚影轻轻摇头,光芒随之黯淡了一丝,“我不知道谁会来,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我只是……一直等着,等着有人敢违抗那份写在所有时间线源头的、最古老的协议。”
没有更多时间交谈。
两人仿佛演练过无数次,意识瞬间同步接入了盲区核心。
林岚将自己对顾小北那份灼热的、不计后果的爱意毫无保留地释放,而姚姗姗 2.0则贡献出她最后的、也是最纯粹的执念——一种对既定秩序的、冰冷的憎恨。
一热一冷,两股截然不同的情感能量在核心内交汇,没有互相抵消,反而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双极情感场。
林岚感觉大脑中那股疯狂的搅动瞬间被一股温和的力量抚平,记忆的流失速度骤然减缓。
莫萤在外部频段传来的数据显示,损耗率被强制压低了百分之六十八。
成功了!
然而,系统不会坐以待毙。
就在双极情感场稳定下来的瞬间,盲区的边缘开始剧烈震荡,仿佛水面被投入了无数石子。
“涟漪”系统启动了。
它无法直接摧毁这个由两种极端情感构建的堡垒,便选择了最阴险的方式——污染。
一幅幅虚假的记忆画面如同病毒般涌入盲区。
有她穿着白大褂,亲手按下终止顾小北生命维持装置的按钮;有她和顾小北在观测站反目成仇,互相攻击;甚至有她站在无数时间线的废墟上,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和空虚。
但最致命的,是最后那个幻象。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怯生生地牵着一个高大男人的手,走进了那扇冰冷的、刻着Ω符号的巨大金属门。
那是童年的她,和她的父亲。
幻象中的父亲回过头,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鼓励的微笑,一如她记忆中最深刻的模样。
姚姗姗 2.0的意识传来一阵波动:“别看!这是陷阱,它在锚定你最原始的情感弱点!”
攻击它,摧毁它,这是最本能的反应。但林岚没有。
她静静地看着那个幻象,看着那个代表着她一切起点,也代表着她一切痛苦源头的画面。
然后,她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主动朝着那个小小的自己和父亲的背影,张开了双臂,拥抱了上去。
在接触幻象的一刹那,一股冰冷的、带着诱导性的虚假暖意试图侵入她的意识。
但林岚没有抵抗,反而将闸门彻底敞开。
她反向注入了自己最真实、最痛苦、也是刚刚才被稳固住的第十八轮回的记忆。
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冰冷的合金地板,怀中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还有她自己那声嘶力竭的、充满绝望的哭喊——
“如果重来一次,我宁愿世界毁灭,也不让你走!”
这股凝结了十八次轮回的、最纯粹的爱与绝望的情感峰值,如同一枚引爆的核弹,瞬间击穿了盲区的临界值。
它不再是需要被系统清除的“病毒”,而是反过来成为了吞噬系统的“黑洞”。
连锁共振发生了。
城市地底,三座早已废弃多年的观测站猛然亮起刺眼的红光,警报声响彻空无一人的廊道。
紧接着,高悬于城市天际线之上的虚空中,编号四十一、四十、三十九的三座巨大石碑虚影,在同一时刻,从内部迸发出无数裂痕,轰然炸裂成漫天的数据流光。
秩序监测终端前,莫萤看着屏幕上疯狂跳动的红色警报和急速归零的石碑读数,失声惊呼:“你在做什么?你在用眼泪当炸药!”
盲区核心已经彻底崩塌,姚姗姗 2.0的虚影在拥抱幻象的那一刻,就带着一丝微笑彻底消散了。
林岚独自站在摇摇欲坠的锚机前,脚下的地面开始龟裂。
她抬起头,仿佛能穿透层层阻隔,看到那座开始旋转的“1”号石碑,轻声说:
“不,我是让系统尝尝,被爱背叛的滋味。”
话音刚落,她脚下的金属地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猛地向下塌陷。
支撑着整个盲区平台的结构瞬间解体,失重感攫住了她的全身。
在无尽的黑暗与坠落中,她只来得及瞥见下方,那是一道深不见底的、仿佛通往地狱的巨大裂口,依稀能辨认出是城市早已废弃的地下交通网。
尖锐的金属撕裂声是她听到的最后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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