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叙的指尖在键盘上悬停了三秒。
实验室里的月光很淡,灰尘在光束中悬浮,宛如金色粉末,落在硬盘的花体标签上——那是林岚惯用的字体,笔画的尾钩总带着点孩子气的卷曲。
他按下按键的瞬间,屏幕上突然跳出一个新的加密窗口,蓝底白字刺得人眼睛生疼:“检测到隐藏日志,需输入‘S’的声纹解锁。”
他的后颈渐渐沁出冷汗。
S是韩哲的代号,当年在量子实验室,林岚总是这样称呼那个总把白大褂穿出旧报纸褶皱感的男人。
许知远的团队能够伪造声纹,这他是知道的,三天前还帮莫萤骗过了“涟漪”的虹膜识别系统。
但此刻,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声波图案,突然想起半小时前莫萤终端上那些Ip地址所关联的记忆——卖花的奶奶、摔倒的孕妇、擦手的护工。
“她终于不再是工具了。”他当时说道。
所以现在,他也不该再充当工具。
旧实验室的门在他身后咔嗒一声关上时,陆叙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21:47。
韩哲的晚自习值班表贴在系办公室的墙上,他记得,每周三晚上的第三节课是高三(7)班的物理答疑时间。
高中教学楼的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旧粉笔灰混合着橘子汽水的味道。
陆叙站在教师办公室外面,能听见教室里传来“洛伦兹变换”的讲解声。
他数着地砖的缝隙,从第一块到第二十块是三年前的时光,第二十一块到第四十块是重生之后的日子,数到第四十一块时,粉笔擦敲击黑板的清脆声响突然停了下来。
下课铃响起的瞬间,门开了。
韩哲抱着教案走了出来,老花镜滑到了鼻尖,看到陆叙时,镜片后面的瞳孔缩了缩。
陆叙这才发现,对方鬓角的白发比记忆中多了一倍,就像是被谁撒了一把盐。
“当年我不该逃开。”他开口说道,声音比想象中还要轻柔,“我应该冲进去,哪怕被打晕。”
走廊里的风掀起了韩哲教案的纸张,一张写满公式的草稿纸飘落在地。
陆叙弯腰去捡,听到对方说:“你不知道那样会害死她。”
“可她替我做了选择。”陆叙直起身子,喉结动了动,“现在,我想试试自己选错。”他从口袋里掏出录音笔,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我知道你是唯一见过完整实验记录的人。我不求答案……只求听她说完那句话。”
韩哲的手指在教案边缘抠出了一道折痕。
他没有接过录音笔,转身朝空教室走去。
陆叙跟了进去,粉笔灰在脚边扬起又落下,像是某种未曾说出口的叹息。
按下播放键的瞬间,林岚的声音传了出来。
还是那个总是带着点清冽尾音的声音,就像她敲代码时偶尔哼唱的跑调民谣:“如果S问我值不值得,我会说不。不值得为我毁掉人生,不值得背负愧疚,不值得变成另一个我。值得的,是他能坦然说出‘我做不到’的那一天。”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教室的回音之中。
韩哲摘下眼镜,用袖口擦了擦镜片——陆叙这才发现他的手在颤抖。
“你还想重启什么?”
“我不想重启。”陆叙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上面沾着旧实验室的灰尘,“我只想让所有人知道,软弱不是缺陷,是她留给我们的通关密码。”
韩哲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一把钥匙,铜锈在指腹的摩擦下簌簌掉落:“第七节点真正的密钥,从来不是断路器……而是‘承认自己不够好’。”他把钥匙按在陆叙的掌心,温度比金属本身还要烫,“你姐姐当年最勇敢的事,不是替你而死,而是让你活得不像英雄。”
钟楼地窖里弥漫着潮气和铁锈的味道,陆叙跪坐在断路器前。
钥匙在掌心硌出了红印,他却把它塞进了口袋。
控制面板的蓝光映照着他的脸,他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输入:“oVERRIdE: I Am Not woRthY.(覆盖:我不配)”
警报声炸响的瞬间,第七节点在地下震颤起来。
陆叙却笑了——不是那种紧绷的、带着计谋的笑,而是喉结动了动,眼眶发热的笑。
蓝光突然柔和下来,像是被谁调暗了亮度,照出了墙上无数细小的裂痕。
他凑近一看,发现每道裂痕里都浮现出画面:外卖员多等的两分钟,便利店店员递出的面包,流浪猫蹭过的裤脚。
“原来你都记着。”他轻声说道。
“姐姐也记着。”
林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叙转过头,看见她提着应急灯,影子被拉得很长,落在那些裂痕上。
她蹲下来,握住他手里的碎金属片——他正用它在墙上刻字,“对不起,我没能成为你想要的样子”。
“姐姐不是要你成为她……”林晚的手指覆上他的手背,“她是想让你成为你自己。”
远处传来扫帚轻触地面的声音。
陆叙抬起头,透过地窖的通风口,看见晨光里一名环卫工停下脚步,从工具箱里摸出一把塑料伞,轻轻撑在一只受伤的麻雀上方。
街角的电子钟突然黑屏0.3秒,再亮起时,秒针正对着“12”。
而天空,仿佛有谁轻轻叹了一口气。
钟楼地窖的蓝光持续了整整一夜,直到晨雾弥漫才悄然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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