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岚接过信封,指尖能感觉到纸张的脆弱,仿佛稍一用力就会碎裂。
房东阿姨笑呵呵地补充道:“就在你床头那个墙角的老鼠洞里发现的,也不知是哪年的老东西了,看着像封信,我就给你拿来了。”
道过谢后,林岚关上门,走到窗边。
阳光下,信封上那行铅笔字迹几乎淡得看不清,但“林岚”两个字,却像一道刻印,清晰地落在她眼中。
她小心翼翼地撕开封口,里面是一张同样泛黄的信纸,边缘有细密的、被啃噬过的痕迹,像是老鼠的牙印。
信纸上的字迹苍劲有力,内容却很简单:“给十年后的我自己。老头子,不知道你还看不看得见。如果看见了,就去买一斤你最爱吃的桂花糕,别省那点钱。”
信的末尾,却多了一行截然不同的、稚嫩的笔迹,写得歪歪扭扭:“爷爷,我替你看了。”
林岚立刻明白了。
这是十年前社区搞的“慢递未来”活动,一位老人写给十年后自己的信。
然而老人没能等到,这封信在阁楼的角落里被遗忘,直到今天才被发现。
而那行稚嫩的字,她也认得,是社区菜园里那个经常跟在韩今露老师身后,帮忙浇水的小男孩的笔迹。
他一定是在某个时候发现了这封信,并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了这场迟到的传递。
她没有去联系那个孩子,也没有试图寻找那位老人的家人。
她只是将信纸重新折好,叠成了一只小小的纸船。
傍晚时分,她来到穿城而过的小河边,轻轻将纸船放入水中。
纸船顺着水流,晃晃悠悠地漂向远方。
三天后,本地新闻的角落里出现一则趣闻:有夜钓的渔民报告,声称连续几晚在河心看到一片神秘的蓝色微光,每次出现都悄无声息,恰好持续七分钟便会消失。
与此同时,在林岚离开的那座城市,王婷婷正对着一堆损坏的监控数据发愁。
她是市政园林局新来的技术员,被安排整理广场喷泉的监控备份。
在一次常规的数据恢复操作中,她意外还原了一段本应被永久删除的视频片段。
画面里,一个女孩在深夜将手中的资料撕成碎片,撒入喷泉池。
就在碎片被旋涡卷走的一瞬间,池水中央,有一片纸屑的边缘竟闪过一道极微弱的荧光,快到仿佛是数据错误。
王婷婷将那一帧无限放大,发现荧光闪烁之处,是一个比米粒还小的二维码图案。
她心头一跳,立刻尝试用手机扫描。
屏幕一黑,手机死机了。
她换了备用机,结果一样。
在试到第三次,连办公电脑都因为加载这张图片而蓝屏后,她停了下来。
她盯着那张定格的画面,忽然想起了什么,从仓库里翻出了一台老掉牙的幻灯机。
她将二维码的图像打印在胶片上,投射到办公室的白墙上。
没有扫码,没有数据读取,只是纯粹的光学放大。
这一次,墙上没有出现任何链接,反而浮现出一行模糊的手写体文字,像是隔着水面看到的倒影:“别追着看,让它自己长。”
王婷婷呆呆地站了许久,然后果断地关闭了所有电子设备,格式化了所有储存着这段视频的硬盘。
最后,她将那块储存着原始数据的硬盘带到社区菜园,在最深处的角落挖了个坑,把它埋了进去。
她在上面立了一块小木牌,写着:“此处正在忘记。”
几天后,社区档案馆的管理员周晚晴在整理一个废弃通风柜时,在最底层的抽屉里发现了一本没有封面的册子。
她翻开册子,里面全是空白页,没有任何字迹。
唯一奇怪的是,每一页的右下角,都印着一枚极其浅淡的指印。
作为退休的历史教研员,她对痕迹学颇有研究。
她尝试比对指纹库,却一无所获。
直到某个午后,一缕阳光恰好从高窗斜射进来,照在摊开的册子上。
那些淡淡的指印在特定的角度下,竟然折射出几乎看不见的微光,隐隐约约拼出了一行小字:“我是那个撕掉名字的人。”
周晚晴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见过这个指印,在韩今露批改学生作业时不经意留下的印痕上。
她没有声张,只是在下班后,找到了正在菜园里打理紫藤花的韩今露。
两人没有过多的交谈,周晚晴只问了一句:“那些故事,你都记着吗?”
韩今露停下手里的活,平静地看着她,说:“故事不怕丢,怕一直被人攥着。”
当晚,菜园那排刻着“一个说过话的人”的木牌下方,泥土变得异常松软。
几条蚯蚓在无人察觉的夜色中,将几块混着泥土的、已经看不出原样的碎片,一点点拖进了紫藤花盘根错节的根系深处。
林岚在新的城市安顿下来后,去当地的图书馆做起了义工。
她注意到,有个穿着校服的少年,每天下午都会来,反复翻阅一本破损的诗集,并且总是在某一页停留很久。
林岚无意中瞥了一眼,发现那是她父亲诗作的盗版合集,而少年停留的那一页,恰好被好事者剪去了一个角,缺了一段诗。
她没有上前打扰,只是在少年还书后,凭着记忆,将那段残缺的诗句默写在了一张空白的借书卡背面,然后悄悄夹回了那本书里。
一周后,学校组织作文比赛,林岚作为义工帮忙整理稿件。
她看到了一篇来自那个少年的作文,标题是《我梦见诗人对我说》。
全文错字连篇,语句也不通顺,却用一种笨拙而执拗的方式,精准地复现了那段被剪去的诗句的意象和结构。
她没有点评作文的文法错误,只是在评语栏里,画了一朵小小的、正在随风飘散的蒲公英。
而在千里之外的老城,退休邮差赵振邦依旧每天清扫着纪念碑广场。
他在喷泉池边的石缝里,拾到了一枚锈迹斑斑的发卡。
那款式,和他记忆里林岚父亲当年不慎丢失的那枚一模一样。
他没有清洗,也没有向任何人展示。
他只是弯下腰,将那枚发卡轻轻放回了纪念碑底座一处不为人知的凹槽里,那是它最初被发现的原位。
当夜,一场暴雨席卷了整座城市。
喷泉池水位暴涨,巨大的水压冲开了常年堵塞的排水口。
沉积多年的淤泥被冲刷干净,露出了底下薄薄一层泛黄的纸屑——正是当初林岚撕碎的那些资料残片。
其中一张残片的边缘有些焦黑,上面,正压着半粒不知从何而来的蒲公英种子。
几乎是同一瞬间,在那个被遗忘小镇的教堂屋顶,瓦片缝隙间的那朵蓝色小花,在雨中悄然闭合了所有花瓣。
它的茎秆从中间干脆地断裂,切口处渗出一滴透明的液体,落入瓦片的积水中,瞬间消失不见。
唯有一圈淡淡的湿痕,在雨水的冲刷下,顽固地维持着一个耳朵的轮廓。
林岚在新租住的阁楼里住了下来,渐渐熟悉了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老城区,到处是狭窄而安静的小巷。
一个周末的下午,她像往常一样出门散步,随意拐进了一条从未走过的小径。
走着走着,她的脚步慢了下来,最后停住了。
在小径的尽头,一栋两层高的旧式建筑静静地立在那里。
它的大门紧闭,铜质的门锁已经锈死,门上挂着一块同样锈迹斑斑的牌子。
透过布满蛛网和裂纹的玻璃窗,隐约能看到里面一排排倾倒的书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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