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阳毒辣地烤着大地，知了在树上叫得人心烦意乱。
此时此刻，几乎全村的人都聚集在村口的高坡上，几千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两里地外的那座东南矿山。没人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刻意压低了，空气沉闷得像是一口即将烧开的高压锅。
就在昨天傍晚，那个新晋的“神使”阿云，在享受了众人的膜拜后，突然浑身抽搐，再一次口吐白沫，传达了第二条令人毛骨悚然的神谕：
“天怒未息，地龙翻身。明日午时，东南矿洞，大难将至。”
这一句话，把整个翡翠村吓得魂飞魄散。东南矿洞是村里产量最高的老坑，平日里即使是吃饭时间也有几十号人在里面作业。如果那里真的塌了，后果不堪设想。
大长老赵严站在人群的最前方，手里紧紧攥着拐杖，手背上青筋暴起。他不信。
“简直是胡闹！”赵严低声对身边的林家长老说道，“东南矿洞上个月才加固过，用的都是百年的铁力木，怎么可能说塌就塌？这是妖言惑众，想让我们停工，好断了村里的玉石产出！”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赵严终究没敢拿人命去赌。今天一大早，他就下令封锁了矿洞，撤出了所有人。此时他站在这里，不仅是在等待结果，更是在等待那个“神使”谎言破产的时刻。只要午时一过，矿山安然无恙，他就要当众揭穿阿云和张伟的把戏。
李子木和碧琪站在一棵大树的阴影下，离人群稍远。
李子木抬起手腕，看了看那块精准的机械表。
“11点58分。”他轻声报时，语气冷静得像是在倒数火箭发射，“碧琪，你知道对于程序员来说，最精准的bug是什么吗？”
“什么？”碧琪紧张地盯着矿山，手心里全是汗。
“是‘逻辑炸弹’。”李子木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远处那个被癞头三等人簇拥着、闭目养神的阿云身上，“只有编写程序的人，才知道程序会在哪一秒崩溃。因为那个崩溃的时间，就是他设定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大长老赵严的脸上开始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日晷的影子已经正正地指在了午时的刻度上。
风平浪静。
“午时已到！”赵严猛地转身，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压抑许久的反击快感，“大家看！山没塌！地没动！这就是妖言……”
“轰——！！！”
赵严的话音未落，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所有人的心口上。
脚下的土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不少站得不稳的村民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众人的目光惊恐地转向东南方。只见那座原本沉寂的矿山腰部，猛地喷出了一股黄褐色的烟尘，紧接着是哗啦啦的碎石滚落声。原本坚固的矿洞入口，在众目睽睽之下，像是一张被吞噬的大嘴，轰然塌陷，无数巨石滚落，瞬间将洞口封死。
烟尘腾起几十米高，遮蔽了正午的阳光。
死寂。绝对的死寂。
随后，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神啊！真的是地龙翻身啊！”
“神使救命！神使救命啊！”
恐惧瞬间转化为狂热的崇拜。村民们疯了一样地转身，对着阿云所在的方向疯狂磕头。如果不是神使提前预警，今天在那矿洞里的几十号人，现在已经变成了肉泥！
“神使慈悲！神使万岁！”
欢呼声山呼海啸，连绵不绝。
在这震耳欲聋的声浪中，大长老赵严像是被抽走了灵魂，手中的拐杖“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看着那崩塌的矿山，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事实胜于雄辩。在他引以为傲的经验和所谓的“理性”面前，“神谕”赢了。赢得很彻底。
高台上，张伟第一时间冲到阿云身边，扶住这位“虚弱”的神使，脸上挂着悲天悯人的表情，对着人群大喊：“大家看到了吗？这就是祖宗的示警！只要听神使的话，翡翠村就能逢凶化吉！谁要是再敢质疑神使，那就是想害死大家！”
人群愤怒的目光瞬间投向了长老们。那是看罪人的眼神。
李子木没有看那个热闹的高台，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那腾起的烟尘上。
“黑火药，加了铝粉助燃。”李子木轻轻叹了口气，鼻翼微动，似乎隔着这么远都能闻到空气中那一丝淡淡的硝烟味，“而且用了定时引信，或者是简单的化学延时装置。”
“他是炸塌的？”碧琪震惊地捂住嘴，“他……他毁了村里最好的矿洞？！”
“对于张伟来说，这只是沉没成本。”李子木冷冷地说道，“炸掉一个矿洞，换来全村人对他那个傀儡的绝对服从，这笔买卖太划算了。”
他看着远处那群已经彻底陷入疯狂的村民，又看了看失魂落魄、大势已去的长老们。
“这就是降维打击。”李子木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寒意，“他用初中化学课本里的知识，在这个封闭的世界里扮演上帝。而长老们……他们连怎么输的都不知道。”
碧琪紧紧抓着李子木的手臂：“那我们怎么办？现在全村都信他了，连长老们的话也没人听了。”
“别急。”
李子木转过身，不再看那场闹剧。他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猎人看到狐狸露出尾巴时的专注。
“凡走过必留痕迹。爆炸需要炸药，炸药需要原料。硝石、硫磺、木炭……这些东西在村里是有数的。他搞出这么大动静，必然会留下采购或者偷盗的线索。”
“他想当神，我就让他当。”李子木整理了一下衣领，大步向反方向走去。
“等到大家都以为他是神的时候，我再把他从神坛上拽下来，那一摔，才会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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