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梧桐叶掠过窗棂时,嬴轩正将空了的参汤碗放回案头。
秦风已轻手轻脚退下,青铜灯树的十七盏灯芯在穿堂风里晃出细碎的金斑,将竹简上玄甲军射距改良的批注照得忽明忽暗。
系统。他垂眸低唤,指节在案上轻叩三下——这是他与系统约定的唤醒暗号。
眼前的空气泛起水纹般的涟漪,半透明的转盘虚影在书案上方缓缓展开。
转盘边缘刻着青铜剑谱改良犁具玄铁矿脉等字样,最醒目的上古重宝格泛着幽蓝微光。
嬴轩盯着那抹蓝光,喉结动了动——这是他完成整合关中粮道任务后累积的第三次抽奖机会,前两次分别抽中了连弩改良图和《河工要术》残卷,这次...
开始抽奖。他指尖轻点转盘。
虚影骤然凝实成鎏金铜盘,指针嗡鸣着旋转,带起的风掀得竹简哗啦作响。
嬴轩下意识按住案角,目光紧追指针——经过玄铁矿脉时慢了慢,擦过改良犁具时又加速,最终地卡在上古重宝格上。
叮——恭喜宿主抽中【龙纹赤鼎(正品)】。
系统提示音未落,书房内骤起刺目白光。
嬴轩本能地抬手遮眼,再睁眼时,一尊半人高的青铜鼎正悬浮在书案上方。
鼎身布满细密的云雷纹,九条赤鳞巨龙盘绕鼎腹,龙眼处镶嵌的红宝石正随着他的心跳节奏明灭,隐隐有龙吟声穿透耳膜。
这是...九鼎?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抵上冰凉的书架。
记忆里史书记载的禹铸九鼎,以镇九州突然翻涌上来,可他之前在咸阳宫见过的周鼎分明没有这般威压——那尊鼎身斑驳,龙纹模糊,哪有眼前这尊的威严?
宿主所指为周朝仿制之鼎。系统机械音响起,真正的禹王九鼎在商末战乱中损毁八尊,仅存此尊龙纹赤鼎。
其威可聚天下气运,其纹可镇人族根基,鼎中更藏有上古治水、驯兽、铸兵之术。
嬴轩的指尖微微发抖。
他伸手触碰鼎身,青铜的凉意透过指尖直窜心口,却又有一股热流逆着血脉往上涌——那是属于大秦的气,是函谷关的风,是玄甲军的喊杀声,是千万黔首在田垄间弯下的脊梁。
这是...人族的气运?他声音发颤,掌心的温度让鼎身上的龙纹泛起红光,九条巨龙仿佛活了过来,在鼎腹上游动腾挪。
正是。系统道,此鼎现世之日,便是宿主凝聚人族气运之始。
待鼎中术法尽出,宿主可——
够了。嬴轩突然截断系统的话。
他退后两步跌坐在椅中,双手撑着案几,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窗外的星子被鼎光映得黯淡,他却盯着自己在鼎身上的倒影——那里面有少年时在现代历史课本上看到二字时的震撼,有穿越成六公子后被兄弟排挤时的不甘,有在演武场看到锐士为抢攻顺序动刀时的心痛。
系统,你早知道会抽到这个?他忽然抬头,目光灼灼。
抽奖结果随机。系统的回答依旧机械,但宿主近期推动粮道整合、军制改良、书社普及,已积累足够的人族气运值,故能触发重宝现世。
嬴轩沉默了。
他望着鼎身上翻涌的龙纹,忽然想起昨日在功臣楼说的要让天下人都配得上千古楼——原来不是空话,是有这尊鼎在默默应和。
收进系统空间。他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两下,等...等孤真正能护住它的时候再拿出来。
鼎身的红光骤然收敛,眨眼间消失不见。
书房重新陷入灯影摇曳的平静,唯有案角那摊被鼎光烤干的参汤渍,证明方才的震撼不是错觉。
嬴轩伸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目光扫过案头的造纸部月报。
吕泽昨日送来的竹简上还沾着新墨——月产麻纸三千张,成本较上月降两成。
他想起造纸部所在的那处别院,原是赵高的私产,青砖灰瓦的院子里总飘着煮树皮的糊味,可前日去看时,几十个工匠蹲在晒纸架前,指尖沾着纸浆冲他笑。
朱雀。他推开窗唤了一声。
夜色里立刻掠来一道黑影,玄色劲装的女子单膝点在窗沿,发间的朱雀银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公子。
明日辰时,随孤去造纸部。嬴轩拾起案头的月报,指腹摩挲着二字,吕泽说新制的竹纸试样出来了,孤要亲眼看看。
朱雀点头,银饰轻响:属下去备马。
不必。嬴轩望着窗外渐亮的启明星,嘴角勾起一抹笑,步行去。
孤想看看,从羽轩阁到造纸部的路上,黔首们用的还是竹简,还是...麻纸。
他转身时,案角的青铜灯树突然爆起一朵灯花,噼啪声里,仿佛有龙鸣穿透千年岁月,在咸阳城的晨雾里回荡。
晨雾未散,咸阳城的青石板路还沾着夜露。
嬴轩着素色锦袍,未佩玉玦,只在腰间悬了枚半旧的青铜虎符——这是他刻意换下的,免得惊着巷子里的黔首。
朱雀落后半步,玄色劲装外罩了件灰布短打,发间的银饰用帕子裹了,倒像个跟在公子身后的书童。
转过第三道巷口时,街角卖浆糊的老汉正用麻纸包浆饼。
嬴轩脚步微顿——那麻纸呈浅褐色,虽不如后世宣纸光滑,却比竹简轻便太多。
老汉见有人驻足,抬头笑出一口缺牙:公子要来个热乎的?
这纸是造纸部新出的,包着不沾手!
多少钱?嬴轩摸出枚半两钱。
老汉接钱的手突然抖了抖,看清对方容貌后跪在泥水里:小的眼拙!
原是六公子......
起吧。嬴轩弯腰将他扶起来,指腹蹭过包浆饼的麻纸,这纸用着可趁手?
趁手!老汉忙点头,指了指檐下挂着的纸招子,小的昨日刚换了纸写价目,比竹简省事多了!他压低声音,听隔壁书肆说,现在抄书的先生都抢着要麻纸,说是能多抄三卷《秦律》呢。
嬴轩眼底浮起笑意。
他望着老汉颤巍巍支起的纸招子,看墨迹在麻纸上晕出浅淡的痕,忽然明白昨日系统说的人族气运是什么——不是九鼎上的龙纹,是这市井里飘着浆糊香的麻纸,是黔首们用得起、用得顺的新物什。
他拍拍朱雀的肩,去造纸部。
转过两条街,朱漆斑驳的匾额已被取下,新换的造纸部三字是嬴轩亲笔,用松烟墨写在桐木板上,还带着淡淡墨香。
门房的小吏正趴在条案上核对出入簿,听见脚步声抬头,吓得笔杆地掉在地上:公...公子!
莫慌。嬴轩跨过门槛,眼前的景象让他微怔——从前赵高的演武场改作了晒纸坪,二十余张竹帘架一字排开,工匠们穿着短褐,赤着脚在浆池边忙碌。
左边三个工匠手持竹帘抄纸,动作像在水面捞月亮,薄如蝉翼的纸膜便附在帘上;右边两个妇人用木板压纸,水珠顺着木槽流进陶瓮;最里头的老匠正用竹片揭纸,一张、两张,揭得比他从前在书案上翻竹简还轻。
公子!
带着湿气的唤声从浆池边传来。
吕泽抹了把脸上的纸浆,裤脚沾着褐色的树皮渣,跑过来时带起一阵草木香。
他从前是赵高府里管账的,如今额角的冷汗不是怕主子,是急着汇报:昨日竹纸试样成了!
小的让老周头挑了最匀的一百二十张,就收在西屋......
不急。嬴轩抬手止住他的话,目光扫过晒纸架上半干的纸页,你且说说,这月损耗多少?
库存几何?
吕泽的背立刻挺得笔直:麻纸月产三千七百张,损耗率三成二;竹纸试样一百二十张,损耗率五成一。
库存麻纸三千二百张,竹纸试样全在,小的每日卯时、申时各查一遍,记在这本账上......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是半旧的麻纸订成的册子,墨迹工整得像刻出来的。
嬴轩接过账册翻了两页,见每笔损耗都标着树皮蒸煮过久竹帘破损等缘由,连哪个工匠出的错都记了名字。
他合上账册时,瞥见吕泽指节上的纸浆印子——那是长期接触纸浆被泡的,泛着不健康的白。
你跟了孤多久?他忽然问。
吕泽一怔:回公子,从您接管赵府别院那日算起,整三个月零七日。
三个月前你在做什么?
在赵府...管库房。吕泽喉结动了动,声音低下去,每月往大牢送死囚的账,也是小的记。
嬴轩没接话,他望着不远处正踮脚够晒纸架的小工——那孩子顶多十二岁,从前该是在赵府扫茅厕的。
此刻孩子见他望过来,慌忙把沾着纸浆的手往裤腿上擦,眼睛却亮晶晶的:公子,这纸干了就能写字吗?
嬴轩蹲下来,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等你再长大些,或许能造出比这更好的纸。
孩子重重点头,跑回浆池边时撞翻了盛纸浆的木盆。
浆水泼在青石板上,吕泽刚要呵斥,却见嬴轩笑着摆手:由他去,总比扫茅厕强。
吕泽。嬴轩站起身,目光扫过整个造纸部,从今日起,工匠俸禄翻倍。
能教出学徒的,另加五钱;月损耗率再降一成,每人赏一斗粟。
吕泽的手猛地攥紧了账册,指节发白:公子!
这...这得花多少银钱?
你当孤是心血来潮?嬴轩挑眉,昨日市令来报,书肆卖麻纸的利润是竹简的三倍。
等竹纸普及,黔首买纸的钱能养起十个造纸部。他顿了顿,声音放软,那些在赵府当杂役的,在大牢当苦役的,从前连饭都吃不饱。
如今能靠手艺吃饭,多给些银钱,是他们应得的。
吕泽突然跪下,额头几乎贴到青石板:小的从前当账房,只算得出银钱进出。
今日才明白,公子算的是人心。
起来。嬴轩伸手扶他,还有件事要交代你。他压低声音,孤要你试着造更软的纸——薄如蝉翼,摸起来像绢帛,写小字不洇墨。
吕泽猛地抬头:更软的纸?
可竹纤维太硬,树皮纤维......
所以才要试。嬴轩的指尖轻轻敲了敲账册,用桑树皮,加些蚕丝絮。
你明日派两个工匠去织室,跟织工学怎么抽丝。他望着远处飘起的晨雾,等这纸造出来,不仅能抄书,还能给女娃娃们写信,给先生们画图谱。
吕泽张了张嘴,终究没问公子要这些做什么。
他望着嬴轩眼中跳动的光,突然想起前日在羽轩阁听到的话——公子说要让天下人都配得上千古楼。
或许这更软的纸,就是千古楼的砖。
小的今日就去寻桑树皮。他抹了把脸,也不知是汗还是泪,就是把浆池翻个底朝天,也得把这纸造出来。
嬴轩笑了。
他转身要走时,朱雀突然按住他的胳膊。
街角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夹杂着甲叶相撞的脆响——是宫城方向来的快马。
公子。朱雀低声道,是卫尉府的旗号。
嬴轩望着那团越来越近的尘烟,心头突然浮起前日太史令说的荧惑守心。
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袖,对吕泽道:今日的话,莫要外传。
吕泽重重点头。
快马在造纸部门前刹住,骑士翻身下马时带落了半幅披风。
嬴轩看清对方腰间的玉牌,瞳孔微缩——那是左丞相冯去疾的亲卫。
公子!亲卫单膝跪地,声音发颤,丞相说,黔中...黔中大旱。
晨雾突然浓重起来,嬴轩望着亲卫脸上的汗,忽然想起方才那孩子擦纸浆的手。
他摸了摸腰间的虎符,那里还留着早上摸过的麻纸的温度。
他对朱雀道,去宫城。
马蹄声裹着晨雾远去时,吕泽望着案上的账册,忽然发现自己方才记漏了一笔——公子今日的笑,该记在那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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