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车碾过积雪的声响里,龙涎香混着车壁透进的冷冽空气,在嬴轩鼻尖打了个转。
始皇的手指仍搭在他腕间,隔着两层锦缎,温度却烫得惊人——这让他想起今早翻到的那本盐税账册,十七处赵高的私印像十七根刺,扎得他彻夜未眠。
雁门的雪,比咸阳大吧?始皇忽然开口,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雪光漏进来,照得他眼角的皱纹像刀刻的沟壑。
嬴轩喉结动了动。
他知道这是第一刀。
调玄甲军去雁门的折子是他绕过李斯直接呈给卫尉的,此刻若说,父皇会问驻军粮草;若说,又显得轻慢边患。
他垂眸盯着两人交叠在车壁上的影子,像幼时在章台宫看父皇与蒙恬论兵,影子总比人更诚实。
儿臣去雁门那日,雪片子大得能遮住太阳。他声音放软,带了三分幼时背错《秦誓》时的委屈,守关的老兵说,十年没见过这样的雪。
儿臣想着,玄甲军皮甲厚,去替下那些穿麻絮的边军......他突然顿住,从袖中摸出块半融的冰碴,您看,这是今早从边报里抖出来的,军粮袋子结的冰。
始皇的手指在他腕间收紧。
车外传来车夫压低的声,温凉车缓缓停下。
嬴轩听见车帘外有脚步声碎雪而来——是冯去疾的朝靴,金线绣的云纹踩在雪上总比旁人重些;接着是蒙毅的皮靴,带着点北疆的干脆利落。
老臣参见陛下。冯去疾的声音裹着寒气灌进来,嬴轩瞥见他袖口露出半截黄绢边角,正是今早朝堂上被自己截下的、本该呈给御史台的河工贪墨案密报。
老丞相哈着白气跪坐,胡子上的冰碴簌簌落进衣襟,公子监国这半年......
冯卿觉得,他比扶苏如何?始皇打断他。
冯去疾的胖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他偷眼去瞄嬴轩,正撞见对方似笑非笑的目光——那是今早他往袖里塞密报时,嬴轩站在丹墀下看他的眼神。
老丞相喉结滚动两下,从袖中摸出块温热的手炉:公子每日卯时批奏,未时练兵,连老臣去尚书台,都见他案头堆着《商君书》......他突然呛了口龙涎香,比......比大公子更克己。
蒙毅始终垂着眸,腰间玉珏上的雪水顺着丝绦滴在车毯上,洇出个深灰色的圆。
听见二字,他指节在膝头轻轻叩了两下——这是当年在北疆与嬴轩对弈时,发现对方布下暗子时的习惯动作。公子调玄甲军前,曾命末将去函云中郡,调了三千石粟米随军队押运。他忽然开口,声音像敲在青铜上的冰棱,雁门守军的冬衣,是公子用内帑金帛换的蜀锦。
嬴轩心头一震。
他确实让蒙毅查过粮草,但调蜀锦的事连秦风都不知情。
看来这位上卿早把他的棋局看了个通透,此刻是在替他补那半块没说出口的棋盘。
始皇的目光在三人脸上转了一圈,突然笑了。
那笑像拆穿了孩童藏糖的把戏,带着点久违的亲昵:朕让你监国,是要看你有没有本事替朕扛鼎。他抬手按在车壁的虎首衔环上,青铜兽首的眼睛在雪光里泛着冷光,若继续让你监国,下一步,你打算如何做?
车内的温度陡然降了三度。
冯去疾的手炉掉在车毯上,滚到嬴轩脚边;蒙毅的玉珏终于落尽最后一滴雪水,在静得能听见心跳的车厢里,发出极轻的。
嬴轩望着始皇鬓角的白发,想起昨夜在羽轩阁,老医者替他诊脉时说的话:陛下的气,像快烧尽的炭,看着红,风一吹就灭了。他喉间发紧,却在开口时带上了七分少年人的赤诚:儿臣想先去雍城,替陛下扫扫历代先君的陵寝。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再去章台宫的梅树下,把当年没背完的《秦誓》重新抄一遍。
始皇的手指在虎首眼睛上轻轻一叩。
车外忽然传来尖锐的鸣金声——是麒麟殿的朝钟,每日未时三刻准时响起。
嬴轩望着车帘外渐显的朱红宫墙,看见赵高的影子正立在午门之下,玄色朝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绣着的金线蝮蛇。
到了。始皇起身时,龙袍扫过嬴轩的膝头,下车吧。他转身的瞬间,嬴轩看见他袖中滑落半片明黄绢帛,边角绣着二字,在雪地里晃了晃,又被龙袍下摆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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