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拨铁流相撞的刹那，雪地上腾起的血雾比月光更亮。
韩信的青铜剑划开第一重刀锋时，臂弯被匈奴骑士的骨刀擦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剑锋顺着对方锁骨往下挑，血珠溅在眉骨上，模糊了视线——这是他今日砍翻的第七十三个敌人。
陷阵士的玄色甲胄早被血浸透，甲叶间渗出的血水在雪地上洇出蜿蜒的红痕，他数过，从昨夜突入王庭到现在，地上的血痕已经绕着金帐转了三圈。
将军！臧塔的双锤带着风声砸过来，将扑向韩信后背的两个匈奴骑手砸成肉饼。
这位陷阵士猛将的护心镜裂了道指宽的缝，暗红的血正从裂缝里往外冒，末将的锤还能抡三百下！他咧开染血的嘴笑，露出被冻得发青的牙龈。
韩信抹了把脸上的血，看见远处头曼的狼头旗又矮了半丈。
五万匈奴大军像潮水般漫过来，陷阵士的方阵已经被冲散成七八个小团，他数了数，玄色甲胄的身影比清晨少了一半还多。
李三那小子的玄铁枪倒在十步外的雪堆里，枪尖还插着个匈奴百夫长的咽喉——那是李三用最后一口气捅进去的。
秦将！头曼的吼声响彻雪原。
他的狼首刀挑开挡路的陷阵士，乌骓马的前蹄几乎要踩到韩信的靴尖。
单于脸上的血已经结成冰碴，麻痹症发作的右手垂在身侧，可左手握刀的力道却重得像要捏碎刀鞘，你带一万死士闯王庭，现在只剩三千！
本单于给你条活路——跪下来，把刀插在雪地里，本单于饶你全营人不死！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斜刺里扑来。
李三的弟弟李二，那个总爱偷藏胡饼的小子，此刻浑身是血地扑到头曼马下。
他怀里的短刃扎进乌骓的马腹，血沫子喷了他满脸：我哥说...说陷阵士的刀，只能插在匈奴心口！
乌骓发出濒死的嘶鸣，前蹄高高扬起。
头曼被甩下马背的瞬间，狼首刀划破了李二的喉咙。
少年的血溅在头曼的金盔上，像朵正在绽放的红梅。
头曼抹了把脸上的血，狼首刀指向陷阵士的方向，一个活口都不留！他的声音比雪风更冷，可攥着刀的手却在发抖——这些秦卒根本不是人，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看见三个陷阵士背靠背站着，其中一个少了条胳膊，还在用断肢卡住敌人的马腿；另一个被射成了刺猬，却还举着盾牌护着同伴的后背。
赵郡！
突然，东边传来嘶哑的呐喊。
王二，那个总说要回赵郡娶媳妇的百夫长，举着断成两截的长枪冲进匈奴骑兵群。
他的左胸插着三支羽箭，每跑一步都有血珠从伤口里蹦出来：赵郡的儿郎，跟老子回家！
齐郡！
代郡！
此起彼伏的喊声响彻雪原。
王胜的玄甲被砍成碎片，露出身上二十三道旧疤——那是他跟着蒙恬打匈奴时留下的；张九的右耳早被削掉，此刻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灿烂，他怀里的炸药包地炸开，把五个匈奴骑士送上了天。
韩信的剑掉在雪地上。
他跪在血雪里，接住王二缓缓倒下的身子。
少年的血浸透了他的衣襟，带着体温的血滴落在雪地上，融化出一个个小坑：将军...赵郡的雪...是不是...也这么冷？
不冷。韩信喉头发紧，他想起王二总说赵郡的春天有漫山遍野的桃花，等打完这仗，我带你回赵郡看桃花。
王二的眼睛慢慢闭上，嘴角还挂着笑。
韩信抹了把他脸上的血，站起身时，玄甲上的二字在火光里亮得刺眼。
他抽出腰间的短刀，刀尖挑着王二的血在盾牌上画了道痕——这是今天画的第一百零八道。
陷阵士！他的声音盖过了所有喊杀声，王二说赵郡的桃花要开了，王胜说齐郡的稻子该插秧了，李三说他妹妹等着他带胡饼回家！他举起染血的短刀，匈奴人毁了我们的家园，杀了我们的兄弟！
今天，我们要让他们知道——
犯我大秦者，虽远必诛！
三千陷阵士的吼声震得雪粒从枝头簌簌落下。
他们拖着伤腿，举着断刀，朝着匈奴大军的方向缓缓推进。
臧塔的双锤已经卷了刃，他把锤子往腰带上一挂，抽出腰间的匕首：将军，末将给您开路！
头曼看着那道缓缓推进的血墙，突然觉得后颈发凉。
他的狼头旗手早被砍倒，旗杆上的狼头正在往下滴血。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拨转马头逃跑——可他是头曼单于，草原的狼，怎么能在一群残兵面前退缩？
放箭！他声嘶力竭地喊。
密集的箭雨像乌云般压下来。
臧塔扑到韩信身上，后背顿时插满了箭。
韩信能感觉到他的血正顺着自己的脖子往下流，温热的，带着铁锈味。将军...臧塔的声音越来越弱，末将...不能再给您抡锤了...
臧塔！韩信抱住他的身子，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将军！
一声暴喝从后方传来。
王进，那个总爱蹲在篝火边修甲叶的百夫长，带着百骑黑衣骑士从金帐后冲出来。
他们没穿铠甲，没拿兵刃，每人腰间都挂着个陶制的坛子，坛口塞着浸过油的破布。
将军，末将带兄弟们去烧了匈奴的粮草！王进的马停在韩信面前，他的脸上还沾着马厩里的草屑——刚才为了绕到王庭后方，他们偷摸爬过了马粪堆，等火起了，您带兄弟们冲！
韩信看着那百骑骑士。
他们有的断了两根手指，有的脸上还留着刀疤，可每个人的眼睛都亮得像星星。
王进的马侧挂着三个坛子，其中一个的坛身裂了道缝，深褐色的火油正顺着裂缝往下淌。
王进...韩信的喉咙发紧。
将军，您说过陷阵士的命，要用来换最大的价值。王进咧嘴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这把火，够换五万匈奴人的命！他猛抽马臀，百骑骑士跟着他冲了出去。
马蹄溅起的雪沫里，隐约能看见他们腰间的坛子在晃动，像一串随时会爆炸的血珠。
头曼望着那百骑黑衣骑士，突然想起金帐后的马厩——刚才青骓的嘶鸣，原来不是因为流箭，是这些秦卒在摸过去！
他挥刀要喊人拦截，可已经晚了。
王进的马已经冲进了匈奴的后阵，他能看见那些骑士腰间的坛子正在被点燃，火舌顺着浸油的破布往上蹿，像一条蜿蜒的赤蛇。
拦住他们！头曼的声音都变了调。
但没人能拦住他们。
百骑骑士像鬼魅般穿梭在匈奴骑兵之间，他们的马速快得像一阵风，火油坛子砸在地上的瞬间，腾起的火浪比金帐的穹顶还高。
韩信望着那片火光，握紧了手里的短刀。
他能听见王进的笑声混在火声里，能看见百骑骑士的身影在火中若隐若现——他们或许活不成了，可他们的命，会像火种般点燃整个匈奴王庭。
雪风卷着火苗扑过来，烤得他的脸发烫。
韩信抹了把脸上的血，转身看向还在坚持的陷阵士们。
他们的甲胄破了，刀断了，可脊梁还是直的。
陷阵士！他的声音里带着火的温度，跟我冲！
玄色的洪流再次涌动。这一次，他们的目标不是突围，而是——
匈奴王庭的金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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