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的介绍，像一颗投入滚油的冰块，瞬间炸开了现场诡异的宁静。
凉冰脸上的惊疑，迅速化为一抹更加深邃的兴味。
她从冰冷的装甲车顶直起身，轻盈一跃。
高跟军靴踩在碎石路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那声音，每一下都像踩在林凡的心跳节点上。
她迈着充满野性韵律的步子，主动走向林夕。
“林夕？”
她念着这个名字，猩红的嘴唇勾起，眼神却极具穿透力。
“很好听的名字，带着日落的温柔。你好，我叫凉冰。”
她伸出手，那只手纤长白皙，与她一身暗黑装束对比鲜明，姿态高傲，仿佛君王对臣民的恩赐。
林夕的目光，从凉冰的脸上，缓缓滑到那只伸出的手上。
她没动。
眼神平静无波，像一万年都未曾起过风浪的深海。
“你好。”
她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没有握手，没有微笑，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渗透出来的，彻底的、居高临下的无视。
凉冰的手在空中僵了一瞬，指尖极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笑容依旧，但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阴冷却出卖了她的内心。
这个女人，好大的架子。
这种感觉……
太他妈像了！
除了凯莎那个永远用规矩和秩序说教的碧池，宇宙里还有谁敢这么无视她堕落女王莫甘娜？
“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凉冰歪着头，看似随意地问，身体微微前倾，试图用气场压迫对方。
她那双勾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夕的脸，想从上面刮下一丝一毫的破绽。
来了！终极送命题！
林凡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湿，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这老套的搭讪，从莫甘na嘴里说出来，就是最致命的死亡试探！
他死死盯着林夕，手心全是黏腻的汗。
然而，林夕的反应，平静到让他都感到心底发寒。
她只是掀起眼皮，那双墨色眸子淡漠地扫了凉冰一眼。
“大概是你看错了。”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真理。
“像你这样……如此有特点的人，我如果见过，一定会记得。”
这话的潜台词充满了冒犯：你长得这么扎眼，我要是见过，不可能没印象。
言下之意，我们不仅没见过，而且你这种类型，入不了我的眼。
“噗——”
林凡差点没憋住，脸都涨红了。
高！
实在是高！
女王陛下这嘴上功夫，是刻在dNA里的！
一句话，不仅把问题怼了回去，还反手给了凉冰一耳光。
果然，凉冰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僵硬了，眼角甚至控制不住地抽动了一下。
她活了几万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当面说她长得“有特点”。
“是吗？”
她呵呵笑了两声，笑声干得像砂纸摩擦。
“可能是我记错了吧。毕竟，长得漂亮的人，总会有一些相似之处。”
她强行给自己挽尊。
一旁的蔷薇和韦老七等人看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这两个绝色女人之间的气氛，诡异到让他们汗毛倒竖。
“好了，既然是友军，就别在外面站着了。”
蔷薇走上前打圆场，她感觉到了那股无形的敌意。
“先上车，这里不安全。”
她看向林凡和林夕：“你们的车……？”
“哦，没油了，扔路边了。”林凡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总不能说这车是我刚用饕餮尸体打印出来的吧。
“那你们就跟我们挤一挤吧。”蔷薇指了指后面一辆闷罐似的军用卡车。
“多谢。”
林凡和林夕跟着蔷薇走向卡车，凉冰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目光像附骨之疽，死死黏在林夕的背影上。
审视，怀疑，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烦躁。
这个叫林夕的女人，绝对有问题！
她到底是谁？
上了卡车，一股浓烈的汗味、柴油味和硝烟味扑面而来。
车厢颠簸，光线昏暗，士兵们抱着枪沉默地坐着。
林夕找了个角落坐下，背脊挺得笔直，即便身处狼狈，那份与生俱来的优雅依旧让她与周遭格格不入。
林凡紧挨着她坐下，感觉自己像坐在火山口。
因为对面那个叫凉冰的女人，目光就没从林夕身上移开过，充满了侵略性和探究欲，恨不得将她整个人剥开来看。
而林夕，则完全当她不存在，从容地闭上了眼睛，假寐。
高手过招，比的就是心境。
车队重新启动。
“林凡，你是在哪碰到林夕小姐的？”蔷薇坐在对面，主动开口。
“我们都是巨峡号事件的幸存者，在海边碰到的。”林凡继续他的剧本。
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车辆的震动和士兵们压抑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对面的凉冰忽然又笑了起来，那笑声在昏暗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妖异。
“林夕小姐，看你的气质，以前一定是出身名门望族吧？”
林夕连眼睛都没睁，只从鼻腔里淡淡地“嗯”了一声。
惜字如金。
“那家里人呢？”
凉冰身体前倾，步步紧逼。
“这场战争，把好多家庭都给毁了，你还有亲人吗？”
林凡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来了，又开始套话了！大姐你是查户口的吗！
就在他想说点什么岔开话题时，林夕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墨色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凉冰，深邃得仿佛能倒映出星辰的陨落。
“我有一个妹妹。”
凉冰的眼神，微不可查地锐利了一分。
林夕继续说，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像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
“不过，她不太听话，从小就叛逆。”
“总觉得家里的规矩束缚了她，一心向往所谓的堕落与自由。”
“后来，她离家出走了。”
“算算时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
林夕说完，车厢里一片死寂。
士兵们听出了话里的伤感，纷纷露出同情的神色。
蔷薇也轻声安慰：“别难过，战争总会结束的，到时候你一定能找到她。”
唯有林凡，听得头皮发麻，浑身汗毛倒竖。
我靠！
女王陛下这是在指着和尚骂秃驴啊！
这每一个字，不都是在精准输出莫甘娜吗！
他偷偷瞥了一眼凉冰。
只见凉冰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
她的手指，死死攥紧了军裤的布料，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惨白。
凯莎那个碧池，也总说她叛逆，说她不懂规矩，向往堕落！
这个女人，她到底是谁？！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凉冰的心里，疑云翻滚，杀机一闪而逝。
她强压下心头的巨浪，脸上重新挤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她看着林夕，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哎呀，那可真巧了。”
“我啊，也有一个姐姐。”
林凡的神经瞬间绷紧到了极限！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攥住！
来了！
正戏来了！
凉冰要掀桌子了！
只听凉冰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嫌恶：
“不过我那个姐姐啊，跟你妹妹正好相反。”
“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圣母，古板，专制，自以为是。”
“总喜欢把她那套所谓的‘正义秩序’，强加给别人。”
“你知道的，就是那种……特别令人作呕的类型。”
“不过嘛……”
凉冰话锋一转，笑得像个妖精，声音里却透着一股森然入骨的寒意。
“可惜了。”
“就在前几天，我亲手把她给干掉了。”
她张开双臂，做了一个拥抱自由的姿势，在颠簸的车厢里，显得无比张狂和诡异。
“现在啊，我自由了！”
话音落下。
嗡——！
车厢内的空气，肉眼可见地变得沉重粘稠。
几名士兵握着枪的手背青筋暴起，他们惊恐地看着凉冰，完全无法分辨这个女人是在讲一个恶毒的玩笑，还是在陈述一个疯狂的事实。
蔷薇的嘴唇动了动，想呵斥这句疯话，却被凉冰身上那股肆无忌惮的狂气，震得喉咙发紧，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只有林凡。
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打湿。
疯子！
这个叫凉冰的女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无可救药的疯子！
当着这么多军人的面，她竟然能把弑姐这种天理难容的事情，说得如此轻描淡写，甚至带着炫耀！
她不是在开玩笑。
她是在向林夕示威，在挑衅，更是在用最残忍的方式，测试林夕的反应！
电光火石之间，林凡的心脏猛地一抽，像是被一根冰针狠狠扎了进去！
一股不属于他的，源自灵魂链接另一端的极寒，顺着那道无形的羁绊，疯狂灌入他的四肢百骸！
那是凯莎的情绪！
林凡骇然地看向身旁的林夕。
她的脸庞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可林凡却通过那深入骨髓的刺骨寒意，“看”到了她灵魂深处那座正在剧烈崩塌的万年冰山。
那是被自己最疼爱的妹妹背叛、伤害，乃至“杀死”后，积压了数万年光阴的，冰冷彻骨的愤怒与悲哀。
林夕凝视着凉冰那张扭曲而挑衅的笑脸。
她沉默了很久。
时间长到让车厢内的呼吸声都消失了，长到让所有人都感到一种末日降临般的窒息。
然后。
她忽然笑了。
那是一个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笑容。
那笑容里，带着一种俯瞰星辰生灭，洞悉蝼蚁悲喜的，无尽怜悯。
“是吗？”
她的声音很轻，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平静得如同一片死寂的虚空。
“那你一定……”
“很空虚吧。”
一瞬间。
凉冰脸上的笑容，连同她所有的疯狂、炫耀和张扬，彻底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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