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沈屹然在设施内部简洁而冰冷的餐厅用完了早餐。餐食标准不低，但味道只能算是一般般，充满了营养均衡却缺乏灵魂的工业感。
他习惯性地多要了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用干净的食品袋装着拎在手里。
他径直朝着核心实验室区走去，厚重的合金闸门再次无声滑开，实验室内的景象与昨日并无太大区别。
巨大的水族箱依旧矗立，深蓝色的水体中，那抹白与蓝的身影似乎比昨晚更加沉寂，淡蓝色的长发如同失去依托的云雾，在水中缓慢飘荡。
他背对着观察窗，蜷缩的姿态流露出浓重的抗拒与自我封闭。
几名研究员正围在控制台前，低声讨论着什么，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和挫败感。
看到沈屹然进来，那位年长的研究员——林研究员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挤出一丝苦笑。
“沈博士，您来了。”
“嗯。”沈屹然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水族箱，“情况如何？”
林研究员叹了口气，摇头道：“还是老样子，甚至更糟。生命体征数据比昨晚又有所下滑，我们尝试了多种调配的营养膏和特制的生鲜鱼块，都是从它原生海域附近捕获的，但它看都不看，靠近就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或者用尾巴拍击水流，就是不肯进食。”
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女研究员插话道，语气带着不解：“按理说，三天不进食，加上之前的能量消耗，它应该非常虚弱，对食物的本能需求会压倒抗拒才对。可它的意志力太强了，或者说，太固执了。”
另一个稍微年长些，身材微胖的李研究员皱着眉，语气有些不满：“再这样下去，别说研究了，连活体都保不住！要我说，昨天就不该完全停止电击，适当的疼痛刺激或许能让它认清现实，知道反抗没用……”
沈屹然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那微胖研究员提到电击，他才抬起眼皮，淡淡地瞥了对方一眼。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微胖研究员后面的话下意识地咽了回去。
“依靠痛苦迫使生物屈服，是最低效且后患无穷的方式。它会摧毁研究对象的神经活性，扭曲行为模式，最终得到的数据毫无参考价值。”
沈屹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权威感，“我需要的是一个可供研究的，相对稳定的活体，不是一个被折磨得精神崩溃的残次品。”
微胖研究员脸色有些难看，但碍于沈屹然的权限，没敢再反驳。
沈屹然不再理会他们，目光重新投向水族箱中那个背对着所有人的身影，随即对围在身边的研究员们挥了挥手。
“你们都先出去吧，这里交给我。”
林研究员愣了一下：“沈博士，您这是……？”
“我想单独观察一下。”沈屹然给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没有我的允许，暂时不要进来。”
几位研究员互相看了看，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收拾好东西，陆续离开了主实验室。
厚重的闸门再次关闭，将空间留给了沈屹然和水族箱中的南阖。
沈屹然迈步走到观察窗前，离那冰冷的玻璃只有一步之遥。
他看着南阖那透着孤绝意味的背影，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手，用指关节不轻不重地敲击了一下坚硬的玻璃。
“叩叩。”
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水族箱中的身影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即，那淡蓝色的身影缓慢地转了过来。
依旧是那张俊美却苍白的脸，蔚蓝色的眼眸如同覆上了一层薄冰，冰冷而戒备地看向声音来源。
当看清是沈屹然时，他那双大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波动。
华丽的蓝色尾鳍下意识地微微摆动了一下，在水中搅起一小圈涟漪，但随即，他又猛地转回头去，用后脑勺对着沈屹然，仿佛多看一眼都嫌厌烦。
“再怎么样，先吃点东西吧，小人鱼。”沈屹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显得有些低沉。
他并不确定对方是否能听懂人类的语言，但他觉得有必要说点什么。他走到控制台旁，拿起一小盘实验室特制的营养药剂，从水族箱顶部的投食口，小心翼翼地送了一些进去。
那些营养膏落入水中，缓缓下沉。南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毫无反应。
沈屹然注意到，南阖那看似不在意实则紧绷的注意力，似乎更多地停留在他拎着包子的左手上。
那双蔚蓝的大眼睛，偶尔会飞快地瞟一眼那两个用白色食品袋装着的，还隐约冒着热气的东西，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好奇。
沈屹然心中微微一动。他举起了左手，将装着包子的袋子在空中轻轻晃了晃。
“想吃我手里的这个？”他问道，目光紧锁着水族箱中的身影。
南阖的身体似乎更僵硬了，但他依旧没有回头，只是那漂亮的耳鳍几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
沈屹然等待了片刻，见对方还是没有反应，便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走近水族箱侧壁一个用于小型物品传递和采样的小型隔离舱口。
将其中一个包子放到了水族箱里的小台子上。
就在包子放到小台子的瞬间，一直背对着的南阖猛地动了！
他像一道蓝色的闪电，在水中骤然转身，强健的腰肢和鱼尾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卷起一股水流，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那下沉的包子。
他的动作迅捷而优美，带着一种属于猎食者的精准。他伸出苍白但指节分明、带着些许透明蹼状结构的手，一把抓住了那两个包子，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拿到包子后，他迅速退回到水族箱中相对安全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箱壁，这才低头看向手中的包子。
他蔚蓝的大眼睛里充满了警惕和浓浓的好奇，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用鼻子凑近闻了闻，然后，他伸出舌尖，极快地舔了一下包子松软的外皮。
他犹豫着，张开嘴，用白皙的、略显尖利的牙齿，极小口地咬了下去。咀嚼的动作开始时是缓慢而戒备的，但很快，他咀嚼的速度微微加快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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