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堂的日子,是重复而沉重的。每日与药渣、碾槽、柴火为伍,双手很快磨出了新茧,旧痂未愈,又添新伤。阴冷的柴房在夜晚尤其难熬,寒气透过缝隙钻入,与小石头挤在一张破旧的草席上,依靠彼此的体温勉强抵御。两顿稀薄的饭食仅能维持最基本的生存,那每月五个铜子的工钱,渺茫得如同镜花水月。
但张二狗的心,却不像身体那般沉寂。他像一株渴望光线的藤蔓,在阴暗的角落里拼命汲取着一切可能的知识。
他主动包揽了更多脏活累活,只为了能多在药堂前厅待一会儿,多听几句老医师和掌柜的交谈。他记忆力本就不错,加上那股钻研的狠劲,很快便将大部分常见药材的形状、气味、粗略药性记了下来。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某些药材周围似乎萦绕着极其微弱的、特殊的“气息”,与他试图感应的“灵气”有些相似,却又有所不同。这发现让他心跳加速,却不敢声张,只是默默记在心里。
小石头则是另一种适应。他话不多,却有一股子蛮劲和乡下人的实在。吩咐他的重活,他从不偷奸耍滑,咬着牙也能完成。药铺里另一个负责搬运药材的老伙计,看他年纪小却肯吃苦,偶尔会偷偷多分他半个窝头。小石头总是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一半塞给张二狗,另一半自己细细吃掉。
生活的艰辛并未磨灭张二狗的念头,反而让他对“修炼”、“力量”的渴望愈发炽烈。夜晚,在确认小石头睡熟后,他总会盘膝坐在冰冷的草席上,摒弃杂念,努力回忆着硬盘里那些浩如烟海的“理论功法”。
《筑基三十六要诀》?太玄乎,根本无从下手。
《引气入体基本法》?说法五花八门,不知真假。
某论坛下载的《大众版气感引导术》?听起来像广播体操。
他尝试了多种呼吸频率、观想方式,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那种在石苔村危机时偶尔感应到的、体内微弱的跳动,此刻仿佛彻底沉寂了。焦虑和自我怀疑开始啃噬他:难道自己真的没有天赋?那些理论终究是空中楼阁?
就在他几乎要陷入绝望时,转机在一个意想不到的角落出现了。
那是一个傍晚,掌柜吩咐他将一大筐腐败变质的药渣送到镇西头的垃圾堆去倾倒。那地方靠近镇墙,偏僻荒凉,弥漫着各种污物的臭气。
倾倒完药渣,张二狗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旁边一条阴暗狭窄的死胡同里,传来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还夹杂着痛苦的呻吟。
他下意识地望过去。只见一个身影蜷缩在胡同尽头的角落里,身上裹着一件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旧袍子,头发胡须纠结在一起,散发着一股比药渣更浓烈的、混合着污垢、疾病和……淡淡血腥气的味道。那人看起来年纪不小了,身体因为咳嗽而剧烈抽搐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是个乞丐?或者更糟。寒石镇这种地方,底层民众的生死无人问津。
张二狗本不想多事,他自己都朝不保夕。但看着那人痛苦的样子,他终究还是没忍心直接离开。他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自己省下来的半块硬饼子——那是他准备晚上饿极了再啃的——又取下腰间的水袋,慢慢走了过去。
“喂……你……没事吧?”他试探着问道,将饼子和水袋放在对方面前不远的地上。
那人的咳嗽声猛地停住了。他缓缓抬起头,乱发和胡须间,一双眼睛骤然亮起,锐利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垂死之人应有的眼神!那目光如同实质,瞬间刺向张二狗,带着一种审视和……惊疑?
张二狗被这眼神看得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那人没有去看饼子和水,目光死死锁定张二狗,沙哑着开口,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小子……你走过来。”
他的金隅语带着一种奇怪的口音,有些拗口,但能听懂。
张二狗心中警惕,但对方似乎并无恶意,只是那眼神太过骇人。他犹豫着,又往前挪了一小步。
那人猛地伸出手——那是一只枯瘦但指节异常粗大的手,上面布满老茧和污垢——快如闪电般抓住了张二狗的手腕!
张二狗大惊,想要挣脱,却发现对方的手如同铁钳一般,根本动弹不得!一股微弱却极其霸道的气息顺着对方的手指探入他的体内,迅速游走了一圈!
“你干什么!”张二狗又惊又怒。
那人却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猛地松开了手,那双锐利的眼睛瞪得更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死死盯着张二狗,喃喃自语:“不可能……这鸟不拉屎的边陲之地……竟然……身具灵根?!”
灵根?!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猛地炸响在张二狗的脑海中!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
“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因为极度激动而有些颤抖。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再次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张二狗,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透。那目光中的锐利渐渐被一种复杂的神色取代——有惊讶,有惋惜,甚至还有一丝……嘲弄?
“啧啧,真是走了狗屎运,又真是倒了血霉。”那人咂摸着嘴,摇了摇头,语气古怪,“居然身具灵根,能感应天地灵气……可惜啊可惜,资质平庸至极,杂而不纯,犹如顽石裹玉,埋没于此,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又像一团火,浇得张二狗浑身冰凉又灼热。灵根!他真的有灵根!可以修炼!但……资质平庸?
“前辈!”张二狗猛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也顾不上地上的污秽,激动得语无伦次,“求前辈指点!求您教我!我愿意做任何事!”
不管资质如何,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他绝不能放过!
那人被张二狗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教你?老子自己都混成这鸟样了,还能教你什么?教你如何讨饭吗?”话语间充满了自嘲和落寞。
但看着张二狗那充满渴望、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眼神,他沉默了一下,乱发下的眼神闪烁不定。半晌,他才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张二狗说:“罢了罢了……老子欠这贼老天的……碰上你,也算缘分一场。”
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张二狗:“小子,听好了。老子没工夫也没本事收徒,更没什么神功秘籍给你。只能传你最基础、最大路的《引气诀》,能不能练出个屁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和你这‘顽石’里到底裹了多少‘玉’了。”
说完,他也不等张二狗回应,便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奇特的韵律,快速念诵起一段不足百字的口诀。这口诀极其简单,主要涉及如何调整呼吸、凝神静心、尝试感应并引导天地灵气入体。
张二狗屏住呼吸,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将每一个字、每一种韵律都死死刻印在脑海里,生怕漏掉一点。这口诀比他看过的任何“理论”都要简洁,却似乎直指某种核心。
念诵完毕,那人仿佛耗尽了力气,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挥挥手道:“滚吧……能记住多少看你本事……练不成也别来找老子……练成了……也别来烦老子……”
张二狗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将身上所有能吃的东西——那半块饼子,还有偷偷藏起来的一小块肉干——全部掏出来,放在对方面前。然后起身,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小巷。
他的心脏狂跳着,血液奔涌,整个世界仿佛都变得不同了。
回到药铺柴房,小石头看他脸色潮红、气息不稳的样子,吓了一跳:“二狗哥,你咋了?被掌柜骂了?”
张二狗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抓住小石头的胳膊,因为激动,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眼中闪烁着一种小石头从未见过的、名为“希望”的光芒。
他压低了声音,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有些嘶哑:
“石头……我们……我们可能……有路了!”
窗外,寒石镇的夜空依旧冰冷,星辰疏离。
但张二狗的心中,却有一簇火苗,被那简陋的《引气诀》悄然点燃。
他终于,摸到了那扇门的门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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