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已过，金陵城的清晨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霜。椒房殿内，苏婉儿平静地指挥宫人收拾行装，箱笼开合声在寂静的殿宇中格外清晰。
娘娘，红玉捧着描金妆匣，眼眶微红，当真要搬去那么远的地方吗？
苏婉儿将最后一卷书册放入箱笼，声音平静无波：既然陛下觉得本宫碍眼，本宫自然该识趣些。
她选择的别院位于城西的栖霞山下，是先帝赐给靖安侯府的产业。那里依山傍水，位置僻静，正是暗中行事的好去处。
宫人们抬着箱笼鱼贯而出，苏婉儿最后环视这座她住了许久的宫殿。窗前的绣架还保持着那日争执时的模样，案几上赵元宸赠她的那方端砚还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走吧。她转身，裙裾划过光洁的金砖地面，没有半分留恋。
宫门外，一辆青布马车静静等候。就在苏婉儿即将登车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皇后留步！
赵元宸策马而至，玄色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他翻身下马，目光复杂地看着已经收拾停当的马车。
陛下是来送行的？苏婉儿福了一礼，语气疏离如对陌生人。
婉儿，何必如此？赵元宸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那日朕是一时气话......
陛下金口玉言，岂能儿戏。苏婉儿打断他，目光平静地望着远方，况且，臣妾也觉得别院清静，正适合休养。
赵元宸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刺痛。他宁愿她哭闹、质问，也不愿看到她这般冷静的模样。
那些商队的人，朕已经......
陛下不必告知。苏婉儿再次打断，声音轻柔却坚定，既然商行已由陛下接手，这些人与臣妾再无干系。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赵元宸最后一丝希望。他这才明白，苏婉儿是真的要与他划清界限。
好，很好。他后退一步，声音冷了下来，既然皇后心意已决，朕也不便强留。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刻着凤纹的令牌：这是出入宫禁的令牌，皇后若有需要，随时可以回宫。
苏婉儿看着那枚在晨光中泛着金光的令牌，却没有伸手去接：陛下忘了，臣妾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宫中的东西。
她转身登车，车帘落下，隔绝了两人之间的最后联系。
马车缓缓启动，驶出宫门，驶向那个未知的别院。车内的苏婉儿终于卸下伪装，指尖轻轻颤抖。
娘娘......红玉担忧地看着她。
无妨。苏婉儿深吸一口气，从今往后，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别院比她想象的还要幽静。青瓦白墙掩映在竹林之中，门前一条小溪潺潺流过，确实是个避世的好去处。
但苏婉儿来此，并非为了避世。
红玉，去把西厢房收拾出来。她吩咐道，那里离后门近，出入方便。
安顿妥当后，苏婉儿立即开始了行动。她以整顿院落为名，请来了几个工匠，实则是守正派安排的人手。
娘娘，为首的工匠低声禀报，明远公子已经到了金陵，随时可以相见。
苏婉儿眸光一闪：安排在明晚，从后门进来。
是夜，月明星稀。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人悄然来到别院，正是守正派派来的明远。
参见娘娘。明远行礼，取出一封密信，这是掌门给您的信。
信中详细说明了太傅最近的动向。原来太傅不仅在寻找《天工开物》，还在暗中拉拢朝中大臣，似乎要有大动作。
掌门让在下转告娘娘，明远低声道，太傅与北狄往来密切，恐怕很快就要动手了。
苏婉儿沉思片刻，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击：你们可查到《天工开物》的下落？
还没有。明远摇头，不过我们发现了另一个秘密——太傅在找的，可能不只是《天工开物》。
什么意思？
我们在太傅别院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图纸，明远取出一张临摹的图样，这些机关设计，与神机营的技艺很像，但又有所不同。
苏婉儿仔细查看图纸，忽然想起前世的一些记忆。那时她偶然听太傅提起过一个叫惊天雷的武器，据说威力极大。
难道他在研制新式武器？
极有可能。明远点头，我们查到太傅最近在大量采购硝石、硫磺等物。
这个发现让苏婉儿心惊。如果太傅真的在研制威力巨大的武器，那他的图谋就远不止争权夺利那么简单。
送走明远后，苏婉儿独自在院中沉思。夜风拂过，带来阵阵寒意，她却浑然不觉。
娘娘，夜深了。红玉为她披上披风。
红玉，你说陛下知道这些吗？苏婉儿忽然问。
红玉犹豫了一下：陛下英明，想必......
不，他不知道。苏婉儿摇头，若是知道，就不会还有心思与本王置气了。
她望向皇宫的方向，眼中神色复杂。赵元宸或许是个明君，但他太过自信，总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却不知道，暗处的敌人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准备笔墨，她转身回屋，本宫要修书一封。
这封信是写给张文远的。虽然赵元宸接手了商行，但张文远毕竟是靖安侯旧部，应该还值得信任。
信中，她将太傅可能研制新式武器的事告知张文远，请他暗中调查。为防万一，她没有提及守正派，只说是在整理母亲遗物时发现的线索。
信送出去后，便是漫长的等待。三日过去，却没有等到张文远的回信，反而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日清晨，别院外来了一队禁军，为首的竟是赵元宸身边的太监总管。
娘娘，太监总管躬身行礼，陛下请您即刻回宫。
所为何事？苏婉儿不动声色。
北狄大军压境，陛下要御驾亲征。太监总管道，出征期间，需娘娘回宫坐镇。
苏婉儿心中一震。北狄果然动手了，而且比预计的还要快。
陛下何时出发？
三日后。太监总管低声道，陛下说......说若是娘娘不愿回宫，也不强求。
苏婉儿沉默良久。国难当头，个人恩怨确实该放在一边。但赵元宸这般态度，分明是在试探她。
本宫知道了。她最终说道，你回去禀报陛下，本宫会按时回宫。
太监总管离去后，红玉不解地问：娘娘真要回宫？
自然要回。苏婉儿目光深远，不过不是以皇后的身份，而是以靖安侯府千金的身份。
她望向北方，那里战云密布。这一战，不仅关系到大梁的存亡，也关系到她与赵元宸之间最后的可能。
是夜，又一只信鸽从别院飞出，带着苏婉儿的密信，飞向北方战场。
信上只有一行字：小心内奸，保重。
这是她能给的最后提醒。至于赵元宸会不会听，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窗外，北风渐起，预示着这个冬天，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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