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肆虐了将近两天两夜的山火。
终于在黎明降临之际，被硬生生按下了停止键。
明火尽数熄灭，只留下大片大片冒着缕缕青烟的焦黑土地，如同大地身上狰狞的伤疤。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焦糊味，混合着水汽和阻燃剂的独特气味。
疲惫到了极点的消防员、志愿者们。
或靠着烧得只剩半截的树干，或直接瘫坐在地上满是灰烬的泥土里。
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许多人的脸上被烟火熏得黢黑，只有眼睛和偶尔咧开嘴笑时露出的牙齿是亮的，防护服上都满是破口和污渍。
封言团队这边也不例外。
李阳从铁狼驾驶舱出来时，脚步都有些虚浮。
长时间高强度的精神集中和精细操作，即便是他也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王浩更是直接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台运输车的阴影里，哼哼唧唧：
“不行了不行了，骨头都散架了……感觉身体被掏空……”
陈光虽然依旧坐得笔直，操作着终端进行最后的系统状态检查和数据封存。
但镜片后的双眼也布满了血丝，脸色有些苍白。
赵工则默默检查着收回的各类装备。
尤其是铁狼和机械螳螂的关节部位，看看有无在极限环境下产生的损伤。
整个火场区域，弥漫着一种大战过后、精疲力尽的寂静。
只有对讲机里偶尔传来的确认安全的汇报声，以及风吹过焦土发出的呜咽。
就在这时，一群当地百姓，在村干部的带领下。
端着热气腾腾的馒头、鸡蛋和用大桶装着的稀饭，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焦土走了过来。
他们的脸上同样带着烟熏的痕迹，眼神里却充满了质朴的感激。
“同志们，辛苦了！快，趁热吃点东西！”
“没啥好东西，都是自家做的，别嫌弃！”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救了我们的山，我们的家！”
他们不由分说地将食物塞到每一个救援人员手里。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奶奶，颤巍巍地将一个还烫手的鸡蛋塞到瘫着的王浩手里。
王浩顿时愣了一下，连忙挣扎着坐起来，连声道谢。
李阳默默接过一个馒头，啃了一口，虽然没什么味道，但此刻却比任何大餐都美味的多。
陈光面前也被放了一碗稀饭，他推了推眼镜，低声道了句谢谢。
最让人动容的一幕，发生在一个被母亲牵着的小男孩身上。
他大约四五岁的样子，脸上脏兮兮的，手里紧紧攥着几个用焦黑泥土勉强捏成的小玩意儿。
他怯生生地走到一个正在休息的消防员面前，举起手里那个勉强能看出有八条腿的东西。
小声说：“叔叔，谢谢你们……这个，送给你。”
那消防员愣了一下，看着那歪歪扭扭的泥塑，随即反应过来，。
这小孩想捏的，恐怕是之前他们在火场上空看到的、那些飞来飞去的“机械蝴蝶”。
或者是在岩石间爬来爬去的“机械蜘蛛”。
他蹲下身，接过那还带着孩子掌心温度的泥塑，声音有些沙哑：“谢谢小朋友，叔叔很喜欢。”
小男孩又看向旁边一个正在检查自己心爱的摩托车的精神小伙。
递上另一个稍微圆滚滚、带着个小把手的泥疙瘩。
依稀有点像摩托车的样子：“这个，给骑摩托车的叔叔……”
那小伙，看着五大三粗的汉子，但是此刻看着那稚嫩的“作品”。
眼眶瞬间就红了，他郑重地接过，用力点了点头。
小男孩最后被母亲牵着，走到了封言他们这边。
他好奇地看了看靠在铁狼上休息的李阳，又看了看躺在一边的王浩。
最后目光落在了坐在仪器箱上的陈光身上，似乎觉得这个戴着眼镜、安安静静的叔叔比较“像”。
他松开母亲的手，跑到陈光面前，从口袋里又掏出一个小一点的、同样歪歪扭扭的泥团。
递了过去，声音更小了：“这个……给……给会发光的蜘蛛侠叔叔……”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
“噗——”躺着的王浩第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但立刻又憋了回去，只是肩膀一耸一耸的。
连李阳的嘴角都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陈光看着递到面前的、那团勉强能看出有个球形“身体”和几根棍状“腿”的泥巴。
又看了看孩子那清澈又带着点胆怯和期待的眼睛。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地伸出手。
非常小心地、用指尖接过了那个泥塑，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他没有笑，也没有多余的话，只是看着那个小男孩。
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说：“谢谢。捏得很好。”
那一刻，这个一直以冷静、理性甚至有些淡漠示人的物理天才。
周身那层无形的技术外壳，仿佛被这团稚嫩泥土的温度，悄然融化了一角。
技术的冰冷，与人性的温暖，在这片劫后余生的焦土上，达成了最动人的和解。
小男孩听到夸奖，开心地笑了，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转身跑回了母亲身边。
封言看着这一幕，看着周围或坐或躺、狼吞虎咽吃着百姓送来食物的队员们。
看着远处那些虽然疲惫却眼神明亮的消防员和志愿者，心中百感交集。
他们带来的技术，在这场与大自然的搏斗中发挥了关键作用。
但最终支撑着所有人坚持下来的，是这份超越了技术的人间真情，是这份守护家园的共同信念。
他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着。
焦糊的空气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王浩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一边剥着鸡蛋，一边看着陈光手里那个小泥团，压低声音笑道：
“光仔，你这‘蜘蛛侠’名号算是坐实了，连小朋友都认证了。”
陈光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只是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小小的泥塑。
放进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平时用来装精密部件的防震盒的空格里。
夕阳的余晖，终于挣脱了烟云的束缚，洒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
给所有疲惫的身影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伤痛需要时间抚平，但希望，已然随着这缕光芒，重新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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