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镇的“迎客来”茶馆,是镇上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每日天刚亮,掌柜老周就支起门板,生起铜炉,泡上几壶粗茶,等着熟客上门。而近来,茶馆里最火的话题,莫过于无名碑和那幅重见天日的“百鸟朝凤”绣品。
云逍走进茶馆时,正是上午最热闹的辰光。八仙桌几乎坐满了人,三教九流汇聚,有扛着锄头的农夫,有背着货箱的行商,还有几个穿着长衫、像个读书人的家伙,正唾沫横飞地争论着什么。
“……要说这苏莲姑娘,当年可是咱们青溪镇的第一巧手!”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拍着桌子,声音洪亮,“我亲眼见过她绣的‘寒梅报春图’,那花瓣上的露珠,看着就像要滴下来似的,连县城里的大户人家都上门求购呢!”
“王老先生说得没错,”旁边一个卖布的小贩接口道,“可惜啊,被那刘老栓和王掌柜联手坑了,那么好的人,最后落得个……”他没再说下去,惋惜地摇了摇头。
云逍找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下,刚要喊伙计,就见茶馆掌柜老周端着个茶盘走了过来,盘子里放着个粗瓷大碗,茶汤琥珀色,浮着层薄薄的茶沫。
“云道长,稀客啊。”老周五十多岁,脸上堆着和气生财的笑,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精明,“刚听他们说无名碑的事,道长这一手,可是给青溪镇除了个大祸害。”
云逍接过茶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碗壁,淡淡一笑:“老周掌柜消息倒是灵通。”
“嗨,镇上就这点事,传得比风还快。”老周挨着他坐下,压低声音道,“我昨儿个给说书先生塞了串铜钱,让他把‘绣娘还魂雪冤’这段编进书里,你猜怎么着?”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见云逍露出些微好奇,才得意道:“今早起了个满堂彩!底下听书的,有哭有骂,散场时好多人都往无名碑那边去了,说是要给苏莲姑娘上炷香呢。”
云逍挑眉。他倒没想到老周会来这么一手。这故事一传,苏莲的冤屈算是彻底传开了,刘老栓和王掌柜想翻身都难。
“老周掌柜有心了。”云逍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水微苦,后味却带着点回甘,正是青溪镇特有的野山茶。
老周嘿嘿一笑:“我这也是为了茶馆生意嘛。你想啊,这故事一火,来听书的人多了,我这茶钱不得多赚几文?再说了,道长为镇上办了好事,我帮着吆喝两声,也是应该的。”
他话锋一转,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说真的,道长这本事,窝在咱们青溪镇可惜了。您想想,县城里的富户、府城的大官,哪个不缺像您这样能断案、有手段的人?真该去江湖上闯闯,凭您的能耐,还愁混不出个名堂?”
云逍放下茶碗,指尖摩挲着碗沿。老周这话,半是恭维,半是试探。镇上人都看出来他不好惹,也隐约猜到他来历不简单,怕是不少人都在暗中打量他的去向。
“江湖太大,我还是喜欢小镇清净。”云逍不咸不淡地回了句,算是婉拒。
老周也不勉强,笑着起身:“道长说笑了,是我唐突。您慢用,有事喊我。”
他刚走,一个清脆的声音就在旁边响起:“云大哥!”
云逍转头,只见李青捧着个油纸包,正站在桌边,脸颊红扑扑的,像是跑了远路,额头上还沾着细密的汗珠。她身后跟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正是之前被刘老栓克扣工钱的绣娘巧儿。
“巧儿让我给你送点东西。”李青把油纸包往桌上一放,声音细若蚊蚋,眼睛瞟着别处,不敢看云逍,“她说……说多谢你帮她讨回公道,这点瓜子是她自己炒的,让你尝尝。”
巧儿在一旁也连忙点头,小声道:“多谢云道长,若不是您,我那笔工钱怕是要不回来了……”她说着,眼圈就红了。巧儿家里有个卧病在床的母亲,那笔被克扣的工钱,本是用来抓药的救命钱。
云逍看着那油纸包,鼓鼓囊囊的,还透着股瓜子的焦香。他知道,对巧儿这样的贫苦绣娘来说,这点瓜子已是拿得出手的最好谢礼。
“替我谢谢巧儿。”云逍温和地笑了笑,拿起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炒得金黄的南瓜子,颗粒饱满,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让她别客气,都是应该做的。”
李青见他收下了,像是松了口气,脸颊更红了,拉着巧儿就要走:“那我们先走了,绣坊里还等着我们回去干活呢。”
“等等。”云逍叫住她们,从怀里掏出两锭碎银子,递给巧儿,“这点银子你拿着,先去给你母亲抓药,不够再跟我说。”
巧儿吓得连连摆手:“不不不,道长已经帮我讨回工钱了,怎么还能要您的银子……”
“拿着吧。”云逍把银子塞进她手里,语气不容置疑,“治病要紧。等你母亲好点了,若有难处,尽管去找李青,她会告诉我。”
巧儿握着温热的碎银子,眼泪掉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多谢道长!您真是活菩萨!”
李青也眼眶红红的,扶着巧儿起来,哽咽道:“云大哥,那我们先走了。”
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茶馆门口,云逍收起油纸包,心里微微一动。他知道,这些看似微薄的谢礼,承载的是最质朴的感激。
这时,邻桌的争论声越来越大,吸引了云逍的注意。
“……依我看,那王掌柜肯定脱不了干系!刘老栓一个跑腿的,哪有那么大的胆子诬陷苏莲姑娘?”一个穿青布长衫的书生模样的人激愤道。
另一个商人打扮的胖子不以为然:“张秀才,话可不能乱说。王掌柜现在是县城里的绸缎大亨,手眼通天,就凭刘老栓几句话,能扳倒他?”
“怎么不能?”张秀才梗着脖子,“云道长连刘老栓都能治服,难道还怕他个王掌柜?我听说,云道长这几日就要去县城,就是为了查当年的事!”
胖子嗤笑一声:“查?王掌柜的绸缎铺‘锦绣阁’,背后可是有府城的大人物撑腰,云道长去了,怕是连门都进不去!”
“你……”张秀才气得说不出话。
周围的人也议论纷纷,有的觉得云逍能再创奇迹,有的则认为他是以卵击石。
云逍端起茶碗,静静听着。他知道,这些议论并非空穴来风。王掌柜能在县城立足,甚至把生意做到府城,背后没人撑腰是不可能的。但他既然决定要查,就不会退缩。
就在这时,茶馆门口一阵喧哗,一个穿着捕快服饰的汉子大步走了进来,腰间挎着刀,眼神锐利,扫视着全场。
“都吵什么?”捕快沉声喝道,“县太爷有令,近日严查谣言,谁再敢妄议王掌柜,别怪我不客气!”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那胖子赶紧点头哈腰:“是是是,捕头说得是,我们就是闲聊,不敢妄议王掌柜。”
张秀才却不服气,刚要开口,就被旁边的人拉住了。
捕快的目光在茶馆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角落里的云逍身上,眼神不善。“你就是那个云逍?”
云逍抬眸,平静地看着他:“正是。”
“县太爷有请。”捕快语气生硬,“跟我走一趟吧。”
全场哗然。谁都知道,县太爷和王掌柜是八拜之交,这时候叫云逍去县衙,多半没好事。
老周赶紧跑过来,想打圆场:“官爷,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你的事!”捕快不耐烦地推开他,对云逍道,“走!”
云逍缓缓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拿起桌上的油纸包,对捕快道:“带路吧。”
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去县衙也好,正好借此机会,探探王掌柜的底细。
李青和巧儿刚回到绣坊,就听说云逍被捕快带走的消息,吓得脸色发白。
“这可怎么办啊?”巧儿急得直哭,“都怪我,要不是我给道长送礼,也不会被人看见……”
李青咬着唇,眼神却很坚定:“别怕,云大哥那么厉害,肯定没事的。我们现在就去无名碑,让张婶她们想想办法!”
她拉着巧儿,朝着无名碑的方向跑去。阳光洒在她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像两道倔强的光。
茶馆里,老周看着云逍跟着捕快消失在门口,叹了口气,给空了的茶碗续上热水,喃喃道:“这潭水,越来越深了啊……”
邻桌的胖子得意地喝了口茶,张秀才却狠狠瞪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几文钱放在桌上,起身朝着县衙的方向跑去——他虽只是个穷秀才,却也看不惯这官商勾结的龌龊事,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而云逍跟着捕快走在青溪镇的石板路上,手里还拎着那包南瓜子,脚步沉稳。他知道,县衙之行,必然凶险,但他更清楚,要彻底了结苏莲的冤案,这是绕不过去的坎。
风吹过街角的老槐树,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低声诉说着小镇的风雨。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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