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戏台的残垣下，老艺人的尸体被黄麒麟的金光缚在断柱上，干瘪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哀鸣，像是有无数冤魂在他体内冲撞。李青举着捣药杵，暖玉的金光照在他脸上，那些被黑气侵蚀的皱纹渐渐舒展，露出底下属于凡人的苍老与悔恨。
“别……别烧我……”老艺人突然涕泪横流，浑浊的眼珠里滚出黑血，“我不是故意的……是师祖逼我的……”他的手指死死抠着柱身的裂缝，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在地上拼出个歪歪扭扭的“玄”字，“赵师祖说，当年是清玄师姐害他丢了成仙的机缘，毁了他的道基，让我用活傀术报复所有帮过师姐的人……凡是跟玉麒麟沾边的，一个都不能留……”
苏荣的银针突然刺入他的眉心，针尾的红线绷紧如弦：“他怎么骗你的？活傀术需要用至亲的血做引，你第一个害的，是不是自己的孙子？”
老艺人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像被掐住的呜咽：“是……是小宝……”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像是孩童的啼哭，“师祖说，只要用小宝的血养第一只母傀，就能让他娘死而复生……我信了……我想让他有娘疼……”
李青的捣药杵重重顿在地上，暖玉的金光顺着地脉蔓延，照亮了戏台地基下的暗格。暗格里藏着个小小的木盒，里面装着个虎头鞋，鞋底绣着个“宝”字，鞋里塞着撮乌黑的胎发——是老艺人孙子的遗物，胎发上还缠着根细小的驴皮线，与母傀的金线同源。
“你每次操控影偶，是不是都觉得心口疼？”清漪的指尖抚过老艺人的胸口，那里的皮肤下有个硬块，像是藏着什么东西，“影偶里的清玄师姐魂魄在哭，她的怨气顺着金线反冲，让你替她受着针扎般的疼，对不对？”
老艺人突然放声大哭，哭声里混着孩童的咿呀，像是他的魂魄与孙子的残魂在一同悲鸣：“是……每次动金线，都像有针在扎心……”他颤抖着解开衣襟，露出胸口贴着的块驴皮，驴皮上绣着个模糊的白梅，正是清玄师姐的魂魄寄托之处，“她总在我梦里哭，说她没害师祖，说她是被冤枉的……可我不敢信啊……师祖说，只要完成复仇，就能让小宝投胎个好人家……”
柳念眉的银簪突然指向他怀里，簪尖的蛇纹轻轻颤动：“你怀里藏着的，是不是师姐当年的东西？”
老艺人愣了愣，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个褪色的锦囊，锦囊的系带已经磨断，上面绣着的半朵白梅与李青道袍上的印记能拼合成整朵。他颤抖着打开锦囊，里面掉出张泛黄的信笺，墨迹早已褪色，却仍能看清娟秀的字迹：
“玄阴师弟亲启：禁术伤身，更伤道心。你我同门一场，何必执着于成仙？不如归山种梅，看春去秋来，亦是大道。清玄字。”
信笺的边缘有泪痕晕开的墨印，右下角还沾着片干枯的腊梅花瓣——是茅山后山特有的品种，清寒师姐说过，那是清玄最喜欢的花，每年花开，她都会摘来泡梅茶。
“这是……师姐写给赵玄阴的信？”李青的声音发颤，指尖抚过信笺上的泪痕，“她一直在劝他回头，可他不仅不听，还用这封信反过来诬陷她偷练禁术……”
老艺人捧着信笺，指腹反复摩挲着“归山种梅”四个字，突然用头猛撞断柱：“我错了……我不该信师祖的鬼话……”他的额头撞出血来，滴在信笺上，晕开的血痕竟与墨迹组成个完整的“悔”字，“师姐的影偶总在金线松动时演这段往事，我却以为是她的怨气作祟……原来她一直在告诉我真相啊……”
黄麒麟突然对着暗格低吼，项圈令牌的金光照出暗格深处的个铁盒。铁盒打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里面装着七根指骨，每根骨头上都刻着往生教的符咒，指骨的末端缠着缕发丝，与锦囊上的白梅绣线材质相同。
“是清玄师姐的指骨！”苏荣的声音发颤，药箱里的艾草突然全部直立起来，“赵玄阴不仅封了她的魂魄，还砍下她的指骨炼邪器，用来增强活傀术的威力！”
老艺人看着指骨，突然发出绝望的哀嚎：“难怪……难怪我的活傀术越来越厉害……原来用的是师姐的骨……”他突然抓住李青的手腕，将信笺塞进他手里，“道长，求你……求你给师姐平反……求你让小宝投个好胎……”
他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胸口的驴皮“噗”地裂开，清玄师姐的魂魄从中飘出，对着李青深深一拜，又转向老艺人，眼神里没有怨恨，只有悲悯。她的身影渐渐化作光点，融入信笺的腊梅花瓣中，花瓣突然绽放，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梅香，将戏台的血腥气涤荡干净。
老艺人的喉咙里发出最后一声叹息，身体软软倒下，嘴角带着丝解脱的笑意。他的手还保持着攥着信笺的姿势，只是掌心空空如也，只有那半朵白梅锦囊，还紧紧贴在他心口，像是在感受着迟来的救赎。
李青将信笺和指骨收好，信笺上的墨迹在梅香中渐渐清晰，露出背面用淘米水写的小字：“玄阴在镜心殿藏了‘往生镜’，能照出魂魄的前世今生，他要用我的魂魄倒影，彻底篡改茅山典籍，让我永世背负骂名。”
“往生镜……”云逍的青铜剑在掌心转动，“难怪他执着于影偶和镜心殿，是想从根本上抹杀清玄师姐的存在。”
苏荣捡起老艺人胸口的驴皮，发现背面刻着行极细的字：“南京白梅苑的井里，藏着破解往生镜的‘照妖石’，是师姐当年偷偷埋下的。”
李青的道袍突然发亮，白梅胎记与信笺上的花瓣产生共鸣。他终于明白，清玄师姐的魂魄从未放弃过抗争，她借着老艺人的活傀术，借着金线的反噬，一点点留下线索，等待着能替她昭雪的人出现。
“我们得去南京。”李青握紧捣药杵，暖玉的光芒映着他眼底的决绝，“赵玄阴不仅要血祭族人，还要用往生镜篡改历史，我们必须在他得逞前找到照妖石。”
黄麒麟对着南京的方向长嚎，项圈令牌的金光在地脉中拉出条通路，通路尽头的白梅苑上空，正笼罩着团浓重的黑雾，黑雾中浮着无数影偶的轮廓，正在井口上方盘旋——显然，赵玄阴已经找到藏照妖石的井了。
离开戏台时，李青最后看了眼老艺人的尸体。月光下，那半朵白梅锦囊在他心口微微发亮，像是清玄师姐的魂魄在守护着这个迷途知返的可怜人。信笺上的“归山种梅”四个字在风中轻轻颤动，仿佛在诉说着一个被辜负的约定，一段被篡改的往事。
他知道，这场横跨二十年的恩怨，终将在南京的白梅苑，在镜心殿的往生镜前，做出最后的了断。而清玄师姐的信，老艺人的自白，还有那些浸透着血泪的线索，都将成为刺破黑暗的光，照亮玉麒麟家族前行的路。
夜风卷起戏台的残屑，带着梅香飘向远方。李青的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白梅胎记的光芒与捣药杵的暖玉交相辉映，像是在呼应着那句迟到了太久的“归山种梅”——或许等尘埃落定，他真的可以带着族人，回到茅山脚下，种满腊梅，看春去秋来，让那些被辜负的时光，被玷污的清白，都在梅香中得到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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