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寺的火虽被压下去,藏经阁却已烧得只剩半面墙,焦黑的木梁斜斜地搭在断壁上,像是只折断的翅膀。李青蹲在瓦砾堆前,小心翼翼地扒开碎木,想把那本藏着郑玄魂魄的《诗经》找出来——方才火势最烈时,书不知被哪股气浪掀到了角落,此刻只露出个烧焦的书角,在残烟中微微颤动。
“小心点,别刮到手。”苏荣递过块布,让他裹住手指。她刚把药箱挪到安全处,长衫的下摆还沾着火星燎出的黑痕,鬓角的碎发被烟呛得有些凌乱,却丝毫没顾上整理,眼睛紧紧盯着火场,像是在寻找什么。
李青用布裹住手,指尖触到滚烫的书角,突然感到一阵冰凉的触感——不是木头烧焦的烫,而是种沁人心脾的凉,像是握着块刚从雪山上采来的冰。他心头一动,用力将书拽了出来,只见《诗经》的封皮虽已发黑,内页却完好无损,甚至在残烟中泛着层淡淡的白光,郑玄的虚影在书页间若隐若现,显然是在护着这本书。
“郑先生,您没事吧?”李青轻声问道。
书页轻轻颤动,郑玄的虚影浮现在半空,对着他拱手:“多谢小道长挂心。有《诗经》文气护着,阴火伤不了我。只是那些影偶……”他看向院子里满地蠕动的黑灰,虚影的脸上露出痛心之色,“它们的魂魄被邪术缠得太深,寻常水火根本无法化解。”
话音刚落,角落里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一块焦木下的黑灰动了动,竟重新凝聚成个影偶——是那个梳双丫髻的神童,驴皮脸上的刻痕在残光中显得格外狰狞,四肢扭曲着朝小石头爬去,细丝线在地上拖出道黑痕。
“小心!”老周抱着小花扑过去,用脚将影偶踩住,可那影偶像是有了蛮力,竟顶着他的脚往前挪,驴皮与石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小石头吓得躲在清玄身后,手里的菩提子串都攥断了,红绳散落在地,珠子滚得满地都是。
云逍的桃木剑劈过去,影偶应声而裂,却在落地的瞬间炸开,化作三个更小的影偶,分别朝着三个方向窜去。“这东西杀不尽!”他的声音带着怒意,剑身上的红光越来越亮,“它们在吸收火场的阴气,越杀越多!”
清玄的拂尘在空中划出道弧线,丝线缠住两个小影偶,用力一绞,影偶碎成黑灰,却有丝黑气从灰里钻出来,钻进旁边的瓦砾堆,很快又托出个新的影偶——这次是个戴方巾的秀才,脸上刻着“解元”二字,正是去年科举的榜首,据说半月前刚被家人送到封禅台献书。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苏荣的眉头拧成个疙瘩,她看着药箱里的青瓷罐,里面的千年雪莲还在散发着淡淡的寒气,花瓣上的露珠在火光映照下,闪着细碎的光,“或许……可以试试这个。”
她解开瓷罐的盖子,一股清冽的寒气瞬间弥漫开来,火场的焦糊味像是被冻住了似的,竟淡了许多。千年雪莲静静地躺在罐中,花瓣晶莹剔透,像是用昆仑山上的冰雪雕成,即使在这烟火缭绕的地方,依旧透着股不染尘埃的纯净。
“苏姑娘,你要做什么?”李青看出她想把雪莲拿出来,急忙阻止,“这是克制百鬼幡的关键,不能在这里浪费!”
“不是浪费。”苏荣的眼神异常坚定,她小心地捏起一片雪莲花瓣,指尖触到花瓣的瞬间,寒气顺着指尖蔓延上来,让她打了个轻颤,“素心师姐托梦时说,雪莲是至纯药气,能克阴煞。这些影偶是文魄与邪术的结合,正好用雪莲的至纯之气化解。”
她走到院子中央,将手中的花瓣朝着火场的方向撒了出去。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雪莲花瓣刚离开她的指尖,就被火场的热气蒸腾起来,却没有像寻常花瓣那样枯萎,反而化作漫天白气,像是春日的柳絮,轻盈地飘向每个角落。白气所过之处,残火“噗”地熄灭,浓烟被涤荡成淡雾,连空气中的焦糊味都变得清新起来,带着股雪山上特有的草木清香。
更神奇的是那些影偶。白气刚触到它们的驴皮,影偶就像被泼了沸水似的,发出“滋滋”的响声,驴皮迅速蜷曲、发黑,很快化作一堆纸灰,随风飘散。而在纸灰消散的地方,竟飘出个个半透明的虚影——正是那些泰山文人的魂魄,有的穿着长衫,有的戴着方巾,还有那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虚影虽有些模糊,却都带着解脱的释然。
“真的有用!”小石头惊喜地喊道,指着那个解元秀才的虚影,他正对着苏荣拱手作揖,脸上带着感激的笑意,随后渐渐变淡,化作点点星光,朝着泰山之巅飘去。
苏荣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又从罐中取出几片花瓣,这次不再是随手撒出,而是用指尖蘸着自己的血,在花瓣上快速画着符——那是玄清道长教她的“往生符”,此刻借着雪莲的至纯之气,符痕竟泛着淡淡的金光。
她将画好符的花瓣朝着影偶最密集的地方撒去。白气瞬间凝聚成道光网,将所有影偶罩在里面,那些原本还在挣扎的影偶,在光网中很快化作纸灰,飘出更多的文人魂魄。他们对着苏荣和李青等人拱手,像是在道谢,随后纷纷朝着封禅台的方向飞去,像是要去与那里的文魄汇合。
郑玄的虚影飘到苏荣面前,对着她深深一揖,动作比之前对李青时更加郑重:“苏姑娘,多谢出手。此乃天地至纯之气,果然是百鬼幡的克星。”他看向青瓷罐中的雪莲,虚影的眼中露出惊叹,“千年雪莲吸昆仑之精,纳冰雪之华,其气至清至纯,正好克制百鬼幡的阴煞与文魄中的邪念。”
云逍收起桃木剑,走到苏荣身边,看着她指尖残留的血痕和花瓣上的符,眼神复杂:“你用血画符,会折损元气。”
“无妨。”苏荣笑了笑,用布擦了擦指尖,“只要能救出这些魂魄,这点元气不算什么。”她看向封禅台的方向,那里的红光似乎黯淡了些,“而且,这雪莲确实如郑先生所说,与百鬼幡是死对头。你看那些魂魄飞去的方向,它们在指引我们找到文魄的核心。”
李青这才注意到,那些文人魂魄飞去的轨迹,在空中连成了一条无形的线,直指泰山之巅的祭天碑——正是郑玄之前说的阵眼所在。他想起赵玄阴日记里的阵图,阵眼处标注的“麟血破之”,或许不仅仅是指玉麒麟的本命精血,这雪莲的至纯之气,同样能发挥作用。
老和尚走到苏荣面前,双手合十:“姑娘慈悲。这些文人皆是泰山文脉的根基,能救他们,便是守住了此地的文气。”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递给苏荣,“这是我年轻时在昆仑山下采的雪莲籽,或许以后能用得上。”
苏荣接过布包,指尖触到里面圆润的籽粒,心里涌起股暖流。她小心地将剩下的雪莲花瓣收好,放回青瓷罐中,又用玄清道长给的符纸将罐口封住,防止药气外泄。
火场的余烬渐渐冷却,阳光透过断壁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雪莲的清香和淡淡的墨香,之前的腥气和焦糊味荡然无存,竟让人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宁。
“看来赵玄阴的后手,反而帮了我们。”老周抱着醒过来的小花,孩子正拿着那颗菩提子,好奇地看着空中残留的白气,“若不是这些影偶,我们还不知道雪莲能这么厉害。”
“或许不是意外。”李青突然开口,他想起赵玄阴日记里的话,想起那些影偶用的是开封皮影戏的“活傀术”——那是玉麒麟最擅长的技艺,而玉麒麟是赵玄阴的儿子。“赵玄阴或许早就知道雪莲能克百鬼幡,他用影偶引来这些文人魂魄,又让我们不得不动用雪莲,其实是在帮我们找到克制百鬼幡的方法。”
这个猜测让众人都愣住了。那个被视为叛徒、用百鬼幡害死师弟的赵玄阴,难道真的在暗中布局,帮助他们破阵?
郑玄的虚影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不无可能。赵玄阴虽炼邪术,却终究是读书人出身,对文脉有份天然的敬畏。他或许恨阴无常利用文魄,才设下这看似狠毒、实则引路的局。”
云逍的眉头却依旧紧锁:“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百鬼幡的阵眼还在,阴无常的文魄也即将炼成,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
众人都沉默了。他们知道云逍说得对,雪莲虽能克制阴煞,但阴无常经营多年,绝不会轻易束手就擒。封禅台的阵眼处,必定还有更凶险的陷阱在等着他们。
李青摸了摸怀里的《诗经》,又看了看苏荣手中的青瓷罐,心里渐渐有了底气。有郑玄等先贤的魂魄指引,有雪莲的至纯之气克制,还有他们彼此的扶持,或许真的能破解百鬼幡,守住这天下文脉。
“走吧。”他站起身,青铜剑在手中转了个圈,剑穗的红绳在阳光下格外鲜亮,“去会会阴无常。”
众人点点头,跟着他走出古寺。那些被解救的文人魂魄在空中盘旋片刻,像是在为他们送行,随后加速朝着封禅台飞去。阳光洒在山路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前方的泰山之巅,红光虽未完全散去,却已透出丝微弱的金光——那是文魄本身的正气,正在雪莲的感召下渐渐苏醒。
一场关乎文脉存亡的决战,已经近在眼前。而那罐千年雪莲,在苏荣的怀中散发着淡淡的寒气,像是一颗希望的种子,等待着在封禅台的阵眼处,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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