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是突然卷起来的,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搅翻了墨池,浓黑的雾气裹着无数墨粒,“噼啪”打在石洼村的土墙上,溅出点点黑斑,像极了被打翻的砚台泼过的痕迹。李青刚扶起那具摔在地上的行尸残骸,就被一股巨力掀得踉跄后退,桃木剑在手里转了半圈才稳住,剑穗上的红绳被黑风抽得笔直,像根绷紧的弦。
“小心!”云逍的青铜剑突然横在他身前,“铛”的一声脆响,不知什么东西撞在剑面上,震得两人虎口发麻。李青定睛看去,只见黑风里裹着道墨色的长鞭,鞭梢沾着未干的墨汁,抽在地上就是道深沟,泥土翻涌间竟渗出黑色的汁液,像是地底下藏着无数支被压碎的墨锭。
“黑风老妖在此,尔等还敢闯我地界?”风声里滚出个沙哑的声音,像是用砂纸磨过的砚台,每个字都带着股墨腥气。随着话音,风里渐渐显出个瘦高的影子,黑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袖口露出的手枯瘦如柴,指缝里还嵌着墨垢,正是那甩鞭的人。他的脸藏在兜帽阴影里,只能看见下巴上沾着的墨渍,像没擦干净的胡须。
李青还没来得及回话,长鞭突然如毒蛇般窜来,他下意识地侧身躲避,却还是慢了半步,鞭梢擦过后背,道袍瞬间被染黑,像是被人兜头泼了盆浓墨。那墨汁竟带着腐蚀性,布料“滋滋”作响,很快烂出个破洞,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疼,像是被滚烫的墨锭烫过。
“青哥!”黄大仙从他肩头跳下来,对着黑风龇牙,却被墨粒打得缩起脖子,金灿灿的项圈上沾了不少黑斑,看着像只落了墨的野猫。
“静心符!”云逍急喝一声,同时从怀里掏出那片百鬼幡碎片,碎片一遇黑风就亮起金光,像是块投入墨池的金箔,暂时将黑风逼退了半尺。他趁机将一张符纸塞进李青手里,“快画符镇住邪气!”
李青慌忙摸出朱砂笔,可指尖抖得厉害,笔杆几次从手里滑出去。黑风里渗着的文魄邪气正顺着后背的伤口往里钻,搅得他心神不宁,眼前阵阵发黑,仿佛有无数书页在脑子里翻涌,字里行间都是“杀”“灭”之类的凶戾字眼。
“捏不住笔就别硬撑!”苏荣突然拽住他手腕,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多了根金针,快如闪电般扎进他虎口的合谷穴。尖锐的刺痛让李青一个激灵,脑子里的乱响瞬间淡了些,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念口诀!心若冰清,邪祟自避!忘了玄清道长怎么教的?”
“心若冰清,邪祟自避……”李青咬着牙念咒,舌尖尝到点血腥味,不知是咬破了嘴唇还是急的。他深吸一口气,朱砂笔终于稳稳落在符纸上,笔尖游走间,淡金色的火苗顺着笔画燃起,正是静心符的纹路。说来也怪,符纸刚燃起来,后背的灼痛感就减轻了许多,道袍上被染黑的地方竟隐隐透出红光——是白梅胎记在发热。
黑风撞上火苗,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滚油里滴进了冷水,竟被烧出个窟窿。透过窟窿,李青隐约看见黑袍老妖的脸在兜帽里动了动,似乎有些惊讶。
“毛头小子也敢班门弄斧!”老妖在风里怪叫,长鞭再次甩来,这次却带着股书卷气,鞭梢划过空气时竟传出“哗啦”的翻书声,墨汁在空中凝成无数个字,都是《六经》里的句子,却被扭曲成了诅咒的模样。
风势更猛了,墨粒打在人脸上生疼,老周抱着小花和小石头躲在石碾子后面,用醒木挡住飞过来的墨块,嘴里还不忘念叨:“这老妖看着像个读书人啊,怎么尽干些泼墨的勾当?当年俺村的教书先生,掉滴墨在地上都要心疼半天!”
“他是被文魄邪气迷了心窍的书痴!”郑玄的虚影从《诗经》里飘出来,对着黑风大喊,“你本是前朝校书郎,因痴迷古籍走火入魔,才被阴无常利用,甘心做他的爪牙!难道忘了你当年校注《尚书》时,说过‘文以载道,非以载杀’吗?”
黑风猛地一顿,长鞭上的墨字竟乱了章法,像是被戳中了痛处。老妖的声音里多了丝挣扎:“胡说……文魄能让古籍活过来……能让我永远和书在一起……”
“那是让你和书一起入地狱!”云逍趁机挥剑,青铜剑的金光劈开黑风,直逼老妖面门,“你看看这些墨汁里掺了什么!”
剑光闪过处,墨汁在空中凝成水珠,里面竟映出无数村民的脸,正是石洼村那些被变成行尸的人,他们在墨珠里痛苦地挣扎,发出无声的哀嚎。老妖的兜帽剧烈晃动,像是在发抖。
就在这时,李青的静心符突然烧得更旺了,淡金色的火苗顺着黑风的窟窿往里钻,道袍上的白梅胎记亮得发烫,红光透过破洞映出来,在黑风里投下朵摇曳的梅花影。那些被扭曲的墨字一碰到红光,竟像冰雪遇了暖阳,纷纷消融,露出原本端正的笔画。
“这是……玉麒麟的血脉?”老妖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带着惊恐和难以置信,黑风剧烈地翻滚起来,像是要躲开那道红光,“不可能……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李青心里一动,原来白梅胎记不仅能引动文气,还能震慑这些被文魄控制的邪祟!他索性解下道袍,露出后背的胎记,红光瞬间暴涨,像团燃烧的火焰,将黑风逼得连连后退。
“是玉麒麟的正气!”苏荣眼睛一亮,从药箱里掏出雪莲花瓣,往红光里一撒,白气与红光交织,形成道奇异的光网,黑风撞在网上,发出“噼啪”的响声,墨粒纷纷落地,竟长出细小的绿芽——是雪莲的至纯之气化解了邪煞,让墨粒里的生机重见天日。
老妖在风里发出痛苦的嘶吼,黑袍渐渐变得透明,露出里面的身影——果然是个穿青衫的老者,头发花白,手里还攥着卷残破的《尚书》,只是眼睛里布满血丝,正死死盯着李青后背的胎记。
“你看清楚!”李青往前走了两步,红光将老者笼罩,“这血脉不是用来害人的!是用来守护文脉的!”
老者手里的《尚书》突然“哗啦”翻开,掉出张泛黄的书签,上面是他年轻时写的字:“愿以残躯护文脉,不教墨染半分邪。”墨迹虽淡,却透着股坚定。
老者看着书签,突然抱头痛哭起来,黑风渐渐平息,长鞭化作无数墨蝶,在空中盘旋片刻,落在地上化作点点墨痕,竟组成了“多谢”两个字。他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化作道青灰色的光,钻进了那卷《尚书》里。
风停了,石洼村恢复了平静,只有地上的墨痕还在微微发亮,像是在诉说刚刚的激战。李青捡起那卷《尚书》,书页里夹着的书签还带着余温,他突然发现,书签背面画着个小小的梅枝,与自己胎记上的白梅有几分相似。
“这老妖……以前怕是认识玉麒麟。”云逍擦了擦剑上的墨渍,“不然不会对血脉反应这么大。”
苏荣给李青包扎后背的伤口,指尖触到破洞处的皮肤,还能感觉到胎记传来的暖意:“这倒是个线索。说不定泰山上还有不少认识玉麒麟的‘老熟人’,他们或许知道当年的真相。”
老周从石碾子后面探出头,见风停了,赶紧把小花和小石头搂出来:“熟人?别是些跟老妖一样的熟人就行。俺这小心脏可经不起再泼一回墨了。”他拍了拍醒木上的墨点,心疼得直咧嘴,“这可是俺爹传下来的醒木,被墨染了多可惜。”
黄大仙突然跳到那卷《尚书》上,用爪子扒拉着书页,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李青翻开一看,只见最后几页的空白处,用墨笔写着几行字,字迹潦草,像是匆忙间写的:
“封禅台底有密室,
六经文气聚阵心。
白梅一点破阴煞,
血书三卷醒故人。”
“血书三卷?”李青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郑玄的虚影飘过来,看着那几行字,沉吟道:“怕是指用精血写就的三卷古籍,能唤醒被文魄控制的故人。只是这三卷书……会是什么?”
话音刚落,远处的封禅台方向突然传来声巨响,红光瞬间亮得刺眼,连石洼村的墨痕都跟着颤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李青握紧那卷《尚书》,后背的胎记又开始发烫,这次却带着种隐隐的召唤感,像是有什么人在封禅台等着他,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那里……等着被唤醒。
他抬头望向山顶,云雾被红光染成了暗红色,像是块巨大的血墨锭,正在慢慢融化。黑风虽散,可泰山的妖氛显然才刚刚开始,那血书三卷的秘密,那白梅胎记的召唤,还有封禅台底的密室……
“看来我们得快点了。”李青将《尚书》揣进怀里,伤口的疼痛被胎记的暖意盖过,心里反而燃起股莫名的斗志,“不管是故人还是邪祟,总得去会会。”
云逍的青铜剑在阳光下闪了闪,剑穗的红绳随风轻摆:“走吧。正好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文以载道’。”
众人再次上路,脚下的墨痕在阳光下渐渐变淡,却在泥土里留下了淡淡的书香。李青走在最前面,后背的胎记亮得恰到好处,既驱散了残余的邪气,又像盏引路的灯,照亮了通往封禅台的山路。
只是他没注意到,那卷《尚书》的最后一页,“血书三卷醒故人”的“醒”字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墨点,像只眼睛,正随着他的脚步轻轻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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