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德忠那句“清理废屋”的口谕,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炸响在我死寂的心湖。皇帝终于要动手了!不是通过我,也不是通过任何明面的审讯,而是以一种更直接、更彻底的方式——物理上的“清理”。这既是查证,也是震慑。我蜷缩在西偏殿的角落里,指尖冰凉,仿佛能听到北五所那边即将响起的、打破沉寂的脚步声与铁器碰撞声。这一夜,注定无眠。
翌日,天色未明,宫中便弥漫开一种不同寻常的肃杀气氛。巡逻的侍卫明显增多,脚步沉重,铠甲摩擦的声音比平日更清晰。通往北面的宫道似乎被无形地管制了,连日常洒扫的宫人都避开了那个方向。各种小道消息像长了翅膀的蝙蝠,在宫殿的阴影里乱窜——有说皇上派了銮仪卫的亲信,有说动了内务府慎刑司的掌刑太监,更有甚者,窃窃私语着太后身边的得力嬷嬷也去了……流言纷杂,却都指向一个焦点:北五所那一片被遗忘的角落,今日将迎来一场风暴。
我依例去长春宫晨省。贵妃柳玉娇端坐凤椅之上,妆容依旧完美,但眼底的乌青和微微绷紧的嘴角,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她的目光几次扫过殿门方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殿内其他妃嫔也 sensing 到了异常,个个屏息凝神,连最爱嚼舌根的丽嫔也罕见地沉默着,只不时用眼角余光瞟向贵妃和我。整个晨省过程异常短暂,贵妃几乎没说什么话,便挥手让我们退下。
我缓缓地退出长春宫,每一步都显得有些沉重。尽管我没有回头,但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道目光,仿佛淬了毒一般,直直地盯着我的背影,似乎想要将我刺穿。不用想也知道,这道目光来自贵妃,她一定对我充满了怨恨和不满,把这笔账又一次记在了我的头上。
然而,此时此刻,我已经无暇顾及贵妃的感受。我的全部心神都被北五所的动静所牵扯,那里是我关注的焦点。我心中暗自祈祷,希望一切都能顺利进行,不要出现任何意外。
回到西偏殿后,我只觉得如坐针毡,内心的不安像汹涌的波涛一般不断冲击着我的心房。尽管挽月在一旁轻声安慰,但我根本无法平静下来,心烦意乱的我只能挥手示意她先离开,让我一个人静静。
我闭上双眼,试图让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集中全部的心神去倾听远方的声音,去感知那场即将揭晓的秘密。然而,时间却仿佛故意与我作对,过得异常缓慢,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让人痛苦难耐。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我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我和那遥远的未知。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等待,认为今天不会有任何结果的时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我猛地睁开眼睛,只见小路子端着一份例走了进来。他的步伐有些匆忙,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惊惧。走到挽月面前时,他迅速地将一个揉得皱巴巴的纸团塞进了她的手中,同时低声说道:“出大事了!”说完,他甚至都来不及看我一眼,便像脚底抹油一样匆匆离去。
挽月的手像风中的落叶一样不停地颤抖着,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纸团递给我,仿佛那是一件极其珍贵而又脆弱的物品。我接过纸团,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的字迹虽然歪歪扭扭,但却如同一把利剑,直刺我的眼睛,让我心惊胆战。
那是小路子的笔迹,他用颤抖的手写下了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文字:“废屋塌陷,现密道,内有……有旧宫人尸骨,还有……带贵妃宫印记的器物!”这些字虽然简单,却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怖和诡异。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纸团从指尖滑落。密道!尸骨!贵妃宫的印记!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极其恐怖且危险的画面。北五所的废屋之下,竟然藏着一条密道,里面不仅有不知名的尸骨,还有与长春宫直接相关的物证!这已远非简单的构陷或阴谋,而是牵扯到可能的人命和更深层的宫廷隐秘!钱嬷嬷深夜前往,侍卫离奇坠井,一切都有了更阴森的解释。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个秘密的揭开,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巨大的危机。贵妃一党绝不会坐以待毙,她们的反扑将何等疯狂?而皇帝,面对如此骇人听闻的发现,又会如何处置?是会彻查到底,牵连出惊天大案,还是会……为了某种平衡,再次将真相掩盖?我这个小人物,在这滔天巨浪中,又将扮演怎样的角色?是被推出去顶罪的替罪羊,还是……侥幸被浪潮推到岸边的幸存者?
傍晚时分,宫中的气氛更加凝重。有消息隐约传来,说是皇上震怒,銮仪卫封锁了北五所,相关人等一律羁押候审,连长春宫的几个有头有脸的太监嬷嬷也被带走“问话”了。贵妃称病,闭门不出,长春宫如同被阴云笼罩。
夜色渐深,我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北方那片漆黑的天际,仿佛能闻到随风飘来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泥土的腥气。废屋的秘密被强行撬开,露出的不仅是腐朽的尸骨,更是这金碧辉煌的紫禁城下,深不见底的黑暗。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与贵妃,乃至她背后的势力,已是不死不休之局。而我的命运,也彻底与这个刚刚被撕开一道口子的秘密,捆绑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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