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第一个星期二，天空蓝得没有一丝云彩。阳光炽烈，香樟树的影子在滚烫的柏油路上缩成小小的圆。校园里拉杆箱轮子的声音此起彼伏，空气里弥漫着离别的气息。
沈念的航班是下午三点。她拖着行李箱走出宿舍楼时，正午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陆沐阳等在那棵开败的紫藤花架下，白t恤被汗水洇湿了一小块。
“不是说不送了吗？”沈念把遮阳帽往下拉了拉。昨天告别时，她特意说过不用送。
“顺路。”他接过她的行李箱，拉杆上还留着阳光的温度。
去机场的大巴上冷气很足。沈念靠窗坐着，看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陆沐阳坐在她旁边，戴着耳机，目光落在前方座椅背上。但沈念注意到，他的耳机线松垮地垂着，根本没有插在手机上。
“听什么？”她故意问。
他怔了一下，耳根微红：“英语听力。”
沈念抿嘴笑了。她知道他在撒谎——他紧张时总会下意识去摸耳机线，就像现在这样。
车驶上高速，两侧的田野在热浪中微微扭曲。沈念有点晕车，闭上眼假寐。朦胧中感觉有人轻轻调整了她头顶的空调出风口，又往她手里塞了颗薄荷糖。糖纸窸窣的声音很轻，像夏日的蝉鸣。
到机场时正是最热闹的时段。值机柜台前排着长队，广播里中英文交替播报航班信息。陆沐阳一直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帮她推行李车，像一株安静的植物。
换登机牌时，工作人员微笑着问：“靠窗还是过道？”
沈念下意识地看向陆沐阳。他站在一步之外，目光落在她脸上，极轻地眨了下眼。
“靠窗。”她说。
拿到登机牌，离安检还有段时间。他们在出发层找了个人少的角落站着。玻璃幕墙外，飞机在跑道上起起落落，像银色的鸟。
“这个给你。”陆沐阳从背包侧袋拿出一个小纸袋。
沈念打开，是一本手掌大小的笔记本，牛皮纸封面，扉页上用钢笔写着“暑期笔记”四个字，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她翻了几页，里面按照科目分类，留好了做笔记的空白。
“你做的？”她摩挲着封面上烫金的银杏叶图案——和她送他那支钢笔上的刻纹一模一样。
“嗯。”他低头看自己的鞋尖，“可以用来记旅行见闻。”
沈念把笔记本紧紧抱在胸前，纸浆的香气淡淡飘来。她突然想起什么，从随身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差点忘了，”她塞到他手里，“路上看。”
是副防蓝光眼镜。上周他通宵复习后总揉眼睛，她偷偷记下了他的度数。
陆沐阳打开盒子，指尖在镜架上停留良久。“谢谢。”声音有些哑。
“要戴哦，”她故意凶巴巴地说，“我会检查的。”
广播开始催促她航班的旅客安检。人群向安检口涌动，像潮水般将他们隔开。陆沐阳把行李箱推到她面前，拉杆上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到了发消息。”他说。
“知道啦。”沈念点头，鼻子突然有点酸。
她拖着箱子往安检队伍走，不敢回头。队伍移动得很慢，每往前一步，都像在拉扯心脏。快要排到时，她终于忍不住回头——
陆沐阳还站在原地。盛夏的阳光透过玻璃穹顶落在他身上，白t恤白得晃眼。他微微仰头看着航班信息屏，侧脸线条在强光中有些模糊。但沈念看见，他手上拿着那副眼镜，镜腿被无意识地攥得很紧。
“陆沐阳！”她突然喊他。
他迅速转头，目光穿过人群找到她。
沈念举起手，比了个拍照的手势，又指指他，最后指向自己心脏的位置。这是他们看电影时发明的暗号，意思是“会想你”。
陆沐阳愣了一秒，然后，做了一个她永远忘不掉的动作——他把右手轻轻按在左胸，停留了三秒。阳光落在他身上，那一刻他像一株向着光生长的向日葵。
过安检时，沈念的睫毛是湿的。她不敢回头，直到拐进候机区，才透过玻璃幕墙往外看。那个白色的身影还站在原地，像一枚钉在时光里的图钉。
飞机起飞时，她翻开那本笔记本。在最后一页的角落里，发现一行小字：“每天写一页，等我检查。”字迹工整，墨迹新鲜。
她望着舷窗外般的云海，突然觉得，这个夏天或许不会太漫长。因为有人在地面的某个角落，正数着她归来的日子。而他们的故事，就像这趟航班，只是短暂经停，终将驶向共同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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