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气温骤降，北风开始展现出凛冽的锋芒。天空总是阴沉沉的，像一块洗不干净的灰色画布。校园里的学生们都裹上了厚实的棉服，行色匆匆。
这天下午，沈念和陆沐阳从图书馆出来时，天色已经暗沉得像是傍晚。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沈念把半张脸都缩进了厚厚的羊毛围巾里，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冷啊！”她跺着脚，呼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寒风里，“感觉要下雪了似的。”
陆沐阳穿着那件看起来并不很厚的黑色羽绒服，拉链一丝不苟地拉到顶，遮住了下巴。他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低声道：“嗯，有可能。”
两人加快脚步往宿舍区走。刚走到图书馆和宿舍楼中间那片开阔的广场时，沈念忽然感觉鼻尖一凉。她下意识地抬头，昏黄的路灯光晕中，有什么细小、洁白的东西，正稀稀疏疏地、慢悠悠地飘落下来。
“下雪了！”沈念惊喜地叫出声，停下脚步，伸出手去接。真的是雪！细小晶莹的雪籽，落在她戴着毛线手套的掌心，瞬间化成了小小的水珠。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陆沐阳也停下了脚步，仰头看着天空。细小的雪花在灯光下飞舞，落在他黑色的短发和纤长的睫毛上，很快便融化了。他的侧脸在路灯和雪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安静。
“真的下雪了！”沈念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在原地转了个圈，仰着脸任由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咯咯地笑。她跑到陆沐阳面前，眼睛亮晶晶的，“是初雪哎！”
陆沐阳低头看着她。女孩的鼻尖和脸颊被冻得通红，围巾上落了几片未化的雪花，眼睛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喜悦，在夜色和雪光中，亮得惊人。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深邃的眼眸里映着细碎的雪光和她的笑脸，一种极其柔和的光彩缓缓漾开。
“嗯，初雪。”他低声重复，声音在寒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低沉清晰。
雪渐渐下得密了些，不再是雪籽，而是变成了真正的、羽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广场上还有其他被初雪惊喜到的学生，发出阵阵欢呼。沈念和陆沐阳站在路灯下，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声的、晶莹的梦境里。
沈念玩心大起，蹲下身，想团一个雪球，可惜地上的雪太薄，只勉强捏了一个不成形的小雪团。她站起身，坏笑着看向陆沐阳，突然把那个小雪团轻轻扔向了他。
小雪团软绵绵地砸在陆沐阳深色的羽绒服胸口，散开一小片湿痕。
陆沐阳明显愣住了，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又抬头看向恶作剧得逞、正笑得弯下腰的沈念。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却没有丝毫责怪，反而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
忽然，他也弯下腰，动作迅速地拢起一小捧雪，在掌心压实。沈念见状，笑着尖叫一声想跑开，却被他长腿一迈，轻易地拦住了去路。
“喂！不准报复！”沈念一边笑一边躲，眼睛却期待地看着他手里的雪球。
陆沐阳举起那个小小的、精致的雪球，却没有砸向她，而是手臂绕过她，轻轻地将那个雪球，放在了她身后光秃秃的灌木丛最顶端的一根细枝上。那个洁白的小雪球，稳稳地立在深褐色的枝头，在路灯下像一个突然绽放的、奇异的花朵。
做完这个动作，他收回手，目光重新落回沈念脸上。两人站得很近，能清晰地看到彼此呼出的白气交融在一起。雪花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周围是簌簌的落雪声和远处隐约的嬉笑声。
沈念看着那个被精心安置在枝头的小雪球，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戳中了。她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陆沐阳。他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水珠，眼神深邃而专注，里面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寒冷被一种奇异的、汹涌的热流驱散。沈念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一种冲动毫无预兆地攫住了她。
她往前凑近了一小步，踮起脚尖，飞快地、轻轻地，将微凉的唇瓣印在了陆沐阳的脸颊上。
只是一个瞬间的触碰，像雪花落下一样轻，一样凉。
时间仿佛停止了。沈念甚至能感觉到他脸颊皮肤传来的、比自己嘴唇更凉一点的温度，和他身体瞬间的、完全的僵硬。
她迅速退开，脸颊像被火燎过一样烧了起来，连脖子都红透了。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转身就想跑。
然而，她的手腕却被一只温热的手牢牢握住。
陆沐阳的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坚定。他的手指甚至有些微微的颤抖。
沈念僵在原地，心脏狂跳，几乎要窒息。她鼓起勇气，一点点抬起头，看向他。
陆沐阳也正看着她，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震惊、无措、难以置信，还有某种压抑已久的、滚烫的情感，几乎要冲破冰层喷涌而出。他的耳根红得滴血，连脖颈都染上了绯色。雪花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他都忘了眨眼。
两人就这样在纷飞的初雪中对视着，手握着手腕，呼吸交织，谁都没有说话。世界只剩下雪落的声音和彼此震耳欲聋的心跳。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陆沐阳握着沈念手腕的力道微微收紧。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极其艰难地、沙哑地吐出两个字：
“……沈念。”
只是叫了她的名字，声音里却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汹涌的情感。
这一声，让沈念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所有的羞涩和慌乱都被巨大的喜悦和安心取代。她没有挣脱，反而反手轻轻握住了他微颤的手指。
雪花无声地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瞬间融化。初雪的夜晚，很冷，但有些印记，已经带着灼人的温度，深深地烙在了彼此的心上。他们的故事，在这场不期而至的初雪中，翻开了全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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