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清屿离去时那仓皇狼狈的背影，并未在露柚凝心中激起太多涟漪。
倒是林婉儿的到来，像一道炽热的阳光，骤然穿透了尘雨轩上空积郁已久的阴云。
“阿凝！”林婉儿毫不客气地挤开方才那令人窒闷的氛围，一把拉住露柚凝的手，上下仔细打量，那双明媚的杏眼里满是心疼和怒气，“我才离京多久，你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了？瞧瞧这脸色，这手冰的！这靖王府到底是什么龙潭虎穴！”
她连珠炮似的话语带着鲜活的生命力，不容分说地驱散了先前因《青囊秘要》和时清屿而带来的冰冷与阴郁。
露柚凝看着好友风尘仆仆却依旧明艳张扬的模样，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稍稍松弛，唇边泛起一丝真切的、带着疲惫的笑意：“婉儿，你怎么来了？”
“我能不来吗？”林婉儿扶着她在暖榻上坐好，自己则毫不见外地挨着她坐下，顺手拿起一个软枕塞在她腰后，“一接到你生病的消息，我爹的寿辰宴一结束，我立马就快马加鞭赶回来了！路上跑死了两匹马呢！”
她说着，目光扫到桌上那本被遗落的《青囊秘要》，眉头一竖，伸手就拿了过来，“这是什么？刚才那个晦气家伙送来的？”
不等露柚凝回答，她随手翻了两下，撇撇嘴：“玄真子？不就是那个差点把你……哼！时清屿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送这东西来添堵？”她说着，竟直接拿着书走到角落的炭盆边，作势就要往里扔。
“婉儿！”露柚凝连忙叫住她，无奈中又带着一丝暖意，“烧了做什么，徒留话柄。放着吧，或许……日后有用。”她指的是或许能从这本所谓的“秘要”中，找到更多当年玄真子误诊的理论依据，或可作为将来反击某些保守派太医的武器。
林婉儿这才悻悻地放下书，走回来依旧气鼓鼓的：“也就你还能这么冷静！要是我，早把这破书砸他脸上了！”
她握住露柚凝的手，语气认真起来，“阿凝，你跟我说实话，在这里是不是受了大委屈？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我都听说了，说什么瑞王送你重礼，时清屿为此疑心你？真是放他娘的……呃，真是岂有此理！”
她性格豪爽，差点脱口而出的粗话在看到露柚凝苍白的脸色时硬生生咽了回去，但脸上的愤慨丝毫不减。
露柚凝心中一暖，在这冰冷的王府里，能有一个人如此毫无保留地信任她、维护她，这份情谊弥足珍贵。
她轻轻拍了拍林婉儿的手，语气平静：“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的手段，我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这畏寒的毛病，确实需要些时日将养。”
“那就好好养着！”林婉儿立刻道，“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我家库房里没有，我也能帮你弄来！这尘雨轩也太冷清了点，我这就让人去把我带来的那几盆开得正好的火鹤花搬进来，添点生气！”
她说着便风风火火地指挥自己的丫鬟去搬花，又拿出自己带来的各色点心、话本子、甚至还有几件据说是最新款式的、用料极其保暖的裘皮小袄，一股脑地堆在露柚凝身边。
“你看这个，用雪山貂鼠腹皮做的，又轻又暖，我特意给你挑的！”
“还有这个，江南新来的话本，才子佳人的故事，虽然俗套，但解闷最好不过了！”
……
尘雨轩内，因着林婉儿的到来，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和勃勃生机。
连一向表情不多的惊蛰，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忙前忙后地帮着安置林婉儿带来的东西。寒羽依旧沉默地守在角落，但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戾气，似乎也消散了些许。
露柚凝看着好友忙碌的身影，听着她叽叽喳喳地说着京外的趣闻，感受着这久违的、纯粹的温暖与喧闹，一直冰封的心湖，似乎也漾开了浅浅的波纹。
她拿起一块林婉儿带来的桂花糖糕，轻轻咬了一口，甜意丝丝缕缕，蔓延开来。
然而，这难得的宁静与温馨，并未持续太久。
傍晚时分，林婉儿刚被露柚凝劝着去厢房休息，庄睿的消息便由寒羽递了进来。
“首领，”寒羽声音低沉，“庄睿回报，市面上关于您与瑞王的流言，源头虽未完全查明，但传播最力的几个渠道，背后似乎都有吏部尚书府和柳氏母家的影子。另外……”她顿了顿，“我们的人发现，瑞王府的人，今日在城西清音寺附近活动异常，似乎在布置什么。”
几乎同时，惊蛰也面色凝重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制作精美的请柬。
“小姐，王府管家送来的。三日后，王府要举办赏花宴，遍请京中权贵……这，柳如烟那边，怕是又要生事。”
露柚凝接过请柬，指尖拂过上面烫金的花纹，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冰冷。
林婉儿带来的暖意犹在身侧，但现实的寒意已再次逼来。
瑞王在清音寺设下陷阱，柳如烟和赵月瑶将在赏花宴上发难，而时清屿……他又会有何动作？
她轻轻摩挲着请柬的边缘，脑中飞速盘算。避嫌不去清音寺，显得心虚，正中对方下怀。去，则必然落入圈套。
“寒羽，”她抬眼，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决断，“让我们在清音寺附近的人，想办法弄清楚瑞王的具体布置，尽可能拿到他们伪造证据的把柄。不必打草惊蛇，只需拿到实证即可。”
“惊蛰，回复管家，赏花宴，本妃会准时出席。”
她倒要看看，这场由瑞王主导、柳如烟唱戏的“赏花宴”，究竟能开出怎样的“恶之花”。
而她手中的寒鸦营，也该借此机会，亮一亮逐渐锋利的爪牙了。
林婉儿在厢房安顿下来后，又溜达过来，正好听到露柚凝吩咐惊蛰出席赏花宴，她立刻柳眉倒竖：“那种鸿门宴，你去做什么？平白受气！”
露柚凝看着她，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林婉儿从未见过的、冰冷的自信与锋芒：“不去，如何知道她们准备了怎样的大戏？又如何……让她们自食其果？”
林婉儿看着她眼中的神采，愣了片刻，随即也笑了起来，摩拳擦掌：“好！既然你要去，那我陪你一起去！我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当着我林婉儿的面，给我姐妹气受！”
窗外，暮色渐合，将靖王府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下。而这静谧之中，三方势力的目光，都已牢牢锁定了三日后的赏花宴。
温暖与冰冷，友情与阴谋，在这小小的凝晖院内交织，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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