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刚过，夜色最浓。猊卫衙署内灯火通明，映照着沈锦凰毫无倦意的脸庞。巽风肃立一旁，正将连夜查探的进展一一禀报。
“县主，刘明远尸身已由我们的人秘密复验。”巽风声音低沉，“在其左侧耳后发根处，发现一个极细微的针刺痕迹，周围皮肤有轻微溃烂，并非新伤。老仵作推断，可能是某种慢性毒物，积累到一定程度后，诱发心悸之症，看似自然死亡。”
沈锦凰眸色一凛：“慢性毒……果然是他杀。好精巧的手段，几乎瞒天过海。”这证实了她与萧绝的猜测，刘明远的死，绝非偶然。
“其家中已彻底搜查，”巽风继续道，“除了京兆府发现的那份残页，在书房地板下暗格里，找到了这个。”他呈上一本薄薄的、封面无字的册子。
沈锦凰接过，快速翻阅。里面并非完整的账册，而是刘明远私人记录的一些零散事项，多与多年前的军械调拨有关，时间、批次、经手人代号含糊不清，但其中反复出现“黑风”、“鬼市”、“丙三库”等字眼，显得格外突兀。
“黑风……指的是黑风口？边境那个三不管地带？”沈锦凰指尖点着这两个字，若有所思，“鬼市……莫非与京城地下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场所有关？丙三库……”她看向巽风。
巽风立刻回道：“属下已查过，兵部武库司并无‘丙三库’的编号记录。”
线索似乎再次中断，但又隐约指向了更深的黑暗。沈锦凰合上册子，沉吟道：“刘明远只是个小角色，但他记录的东西，可能触及了某个庞大的网络。对方杀他灭口，是怕他暴露更多。查他近期接触的人，尤其是能给他下慢性毒的人。”
“是。属下已安排人手排查刘明远的亲友、邻里，以及近期上门诊治过的大夫。”巽风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根据县主吩咐，对东宫属官及其关联人员的监视发现，太子詹事府丞周显，三日前曾以探亲为由出城，其随行护卫中，有一人身形与江南丝绸商那条线上，德王府管事接触过的神秘人颇为相似。”
“周显……”沈锦凰记起，这正是之前与礼部侍郎密会之人。“他去往何处？”
“目的地是其老家景州，但途中曾在距京八十里的黑山镇停留半日。黑山镇，毗邻黑风口。”
黑风！线索再次交汇。沈锦凰眼中锐光一闪：“重点查周显在黑山镇做了什么，见了谁。还有，那个江南丝绸商的底细，以及他们与东宫、德王府之间，除了明面上的生意，还有何勾连。”
她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舆图前，目光落在标着“黑风口”的那片模糊区域。那里是边境走私的天堂，也是各方势力渗透的灰色地带。若真有大批军械通过此地流散，后果不堪设想。
天色微明，沈锦凰带着那本无字册子和初步的调查结果，前往养心殿向萧绝禀报。
萧绝已起身，正在院中缓缓踱步，活动筋骨。听罢沈锦凰的禀报，他面色沉凝如水。
“慢性毒……黑风口……鬼市……”他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眼神锐利如鹰，“看来，睿王留下的，不止是几个残余党羽，而是一条我们尚未完全摸清的、庞大的暗线。这条线，或许比我们想象的埋得更深，牵连更广。”
他看向沈锦凰：“刘明远记录的东西，虽零散，但价值巨大。‘丙三库’……若非兵部正规编号，那极可能是私设的秘密仓库。能调动军械，并能设下私库之人，当年在睿王党中，地位绝不低，甚至可能……至今仍身居高位。”
沈锦凰心头一凛：“王爷是怀疑，朝中仍有位高权重者，与睿王旧案，乃至军械流失有关？”
“不是怀疑，是几乎可以肯定。”萧绝语气冰冷，“只是此人隐藏极深，且手段高明。刘明远之死，便是明证。”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匆匆而入，呈上一份密报。萧绝展开一看，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随手将纸条递给沈锦凰。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京兆府负责初步勘验刘明远尸身的仵作，昨夜家中失火，一家三口，无一生还。
沈锦凰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对方动作太快了！这边猊卫刚复验出问题，那边就立刻清理了可能存在的隐患。这不仅仅是灭口，更是赤裸裸的警告，展示着其在京城内无孔不入的势力与狠辣果决的手段。
养心殿内气氛凝重。
“他们急了。”沈锦凰放下纸条，声音带着冷意，“这说明我们摸对了方向，触到了他们的痛处。”
萧绝负手而立，望着窗外渐亮的天光，沉默片刻，道：“此事，不宜再大张旗鼓。对方在暗，我们在明，常规查探，只会打草惊蛇，徒增伤亡。”
“王爷的意思是？”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萧绝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京兆府这条线，暂时放下，做出被震慑、调查受阻的假象。猊卫主力，转向暗处。重点放在黑风口和鬼市，还有那个周显，以及江南丝绸商。既然他们活动频繁，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我们要做的，是找到确凿的、能一击致命的证据。”
他走到沈锦凰面前，声音低沉而充满信任：“锦凰，此事凶险，对方是真正的豺狼。但你执掌猊卫，是最合适的人选。放手去做，孤，与你同在。”
沈锦凰迎上他的目光，看到他眼中的决然与支持，心中那丝寒意被一股坚定的力量驱散。她郑重颔首：“我明白。我会让猊卫化明为暗，就像真正的猊一样，潜伏起来，等待时机，给予猎物致命一击。”
她不再停留，转身离去，步伐坚定。对手的强大与凶残，反而激起了她更强的斗志。蛛丝马迹已然浮现，虽然微弱，但她有信心，沿着这条线，终将揪出那隐藏在朝堂阴影深处的巨蠹。
新一轮的暗战，随着黎明到来，悄然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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