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墨推开工坊门,月光正落在《青铜机关图录》上。泛黄纸页边缘泛着诡异红光,翻到改良拒马阵图纸时,工整的机械结构图里竟多了几行暗绿字迹,与青铜环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陆子墨!”
林三娘的声音带着金属冷硬的质感。她左小臂缠着渗血布带,眉峰拧成刀:“你到底知道多少?那个见过倒悬巷的流浪者,是不是你安排的?”
陆子墨合上图录,月光在眼底投下阴影:“我不是敌人。但不去洛阳旧城,我们都会变成锈蚀的一部分。”
林三娘盯着他良久,短刀在鞘中轻响,最终甩下“最好如此”,转身往寨牢走。皮靴敲在青石板上的“咚、咚”声,像敲在所有人神经上。
夜更深时,寨牢铁锁轻响。林三娘用钥匙打开最里间牢门,流浪者在黑暗中抬眼,目光亮得惊人:“林三娘亲自来放我?”
“你真见过倒悬巷?”她压低声音。
流浪者笑到耳根:“当然,还见过你们寨里的‘锈蚀者’……不止一个。”
林三娘手一抖,钥匙落地。远处更夫的梆子声撞开寨门,每户亮灯窗口都探出人影,月光下,他们的影子像待孵的铜茧。
晨雾裹着人声漫过青石板。陆子墨站在工坊门口,二十几个村民围在告示牌前怒骂。
“我家铜锅昨夜冒绿烟!”王伯举着焦黑铜片,“就是陆先生摆弄老古董招的灾!”
“我家染缸铁箍今早碎成渣!”孙婶附和,人群里几个带伤的后生往前挤。
陆子墨指节抵着门框,抚过新刻的防撬纹路。
“放屁!”
周铁山扛着烧红的铁砧劈开人群,络腮胡上铁屑溅出火星:“要不是陆先生改了机关弩,昨夜怪物能只伤三人?”铁砧砸在青石板上,火星溅蚀出蜂窝小孔,“老子打铁四十年,头回见能防锈蚀兽的青铜甲!”
王伯缩颈,孙婶闭了嘴。周铁山目光扫过墙角——流浪者正倚墙啃馒头,嘴角碎屑落地化绿烟,与赵小七藏晶体的木料堆形成气流共振。
“都散了!”周铁山拖起铁砧,铜绿火星溅在王伯鞋面,“该修屋的修屋,该磨箭的磨箭!”经过陆子墨时,他压低声音,“夜里来我屋。”
陆子墨望着老铁匠背影,见他耳尖泛着青灰,与昨夜锈蚀者伤口液体同色,腰也比三天前更弯了。
日头爬至寨墙中段,赵小七缩在工坊木料堆后,怀里铁盒裹着从锈蚀者残骸抠出的晶体。
“哥说这东西能腐蚀金属,系统却显示生物电信号……”他将晶体嵌入共振槽,灰绿表面裂出红缝,小晶体如虫卵般涌出,空气中飘着锈血般的腥甜。
他慌忙按停按钮,齿轮却突然倒转,晶体分裂得更快,一颗弹起的碎片在木料堆上灼出焦洞。
“砰!”
工坊门被撞开,赵小七慌忙用破布盖铁盒,抬头见林三娘站在门口,皮靴沾着新鲜泥点。
“陆先生在箭楼,跟我来。”
林三娘带他去寨北望火楼。风卷着她发间红绳,陆子墨正用炭笔在石墙画洛阳旧城轮廓。
“查过昨夜巡逻记录。”林三娘摸出青铜钥匙,齿上刻着太极纹,拇指摩挲三次暗号,“老寨主说这钥匙能开禁地,里面有倒悬巷地图。”她把钥匙拍在陆子墨手心,“进去后只许拿地图。”
陆子墨捏着钥匙,青铜凉意渗进掌心:“为什么帮我?”
“今早看被锈蚀的村民,伤口里长着和你青铜环一样的纹路。”林三娘望向寨外绿烟,“你说去洛阳找《非攻卷》,我信。”
斜阳的金辉斜斜切进工坊,在青石板上投下狭长的光带。“嘭嘭嘭”——沉闷的敲门声如同远处锈蚀兽的蹄音,周铁山扛着个裹了三层油布的铁箱站在门口,箱角被岁月磨得发亮,边缘还缠着三道粗铜丝,显然是经老匠人独门手法封过的物件。
“我哥咽气前攥着这箱子,说非得传给能扛住锈蚀的人。”老铁匠解开铜丝时,指节因用力泛白,油布掀开的刹那,一股混着朱砂的青铜气息漫开来——箱中躺着面半人高的青铜镜,镜面蒙着层薄灰,却不见半点锈迹,边缘云雷纹的凹槽里嵌着细小的朱砂点,像凝固的血珠。
陆子墨后颈的印记突然发烫,系统尖啸着弹出提示:【检测到古神机关核心组件,是否启动深度解析?】
他指尖刚触到镜面,镜中便浮起个黑袍人影。那人正用青铜针在锈蚀者心口刻画,针脚轨迹与昨夜从哨塔带回的齿轮上“倒悬巷”古篆分毫不差,连收尾的弯钩都如出一辙。
“这镜子……”陆子墨喉结滚动,镜中黑袍人突然抬头,兜帽下露出的半张脸竟与周铁山有七分相似。
周铁山猛地按住他的手,掌心老茧磨得人发疼:“别碰!”老铁匠声音发颤,“我哥当年就是对着它出神,后来被锈蚀缠上,临死前说‘镜里的东西在学咱们造机关’,连他打铜的手法都学得一模一样。”
陆子墨盯着镜中黑袍人手腕的青铜环——那环上的缺口,与自己掌心这枚严丝合缝。后颈的印记骤然发烫,与青铜环、青铜镜产生三方共鸣,工坊里的《青铜机关图录》“哗啦”自动翻开,红光与镜光交织,在地上投出无数转动的齿轮影,其中一枚齿轮的齿牙间,竟嵌着半片锈蚀者的指甲。
“哥!”赵小七抱着晶体铁盒从木料堆后钻出来,鼻尖沾着灰,“这东西分裂时的红光,和镜里黑袍人指尖的光纹一模一样!”他把铁盒往桌上一放,盒盖缝隙渗出的红雾与镜光接触,瞬间凝成细小的齿轮状结晶。
陆子墨突然攥紧青铜镜边缘,指腹抠进云雷纹的凹槽。周铁山哥哥的遗言、林三娘的钥匙、镜中黑袍人的手法,还有村民伤口里蔓延的纹路,像散落的齿轮终于咬合——锈蚀不是天灾,是某种以青铜为壳的“造物”,正用人类的机关术完善自身,而《非攻卷》,或许就是能改写这场“模仿游戏”的密钥。
夜风卷着铁锈味撞开窗户,图录空白处突然渗出暗绿字迹,在羊皮纸上画出半张地图,与林三娘那把太极钥匙对应的禁地位置严丝合缝。陆子墨摸向腰间的青铜环,环内侧“非攻”二字在镜光下泛着红光,他突然想起周铁山耳尖的青灰——老铁匠藏在粗布袖口下的伤痕,说不定就藏着对抗锈蚀的关键。
寨墙方向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短两长,是“平安无事”的信号。但陆子墨看着镜中黑袍人抬起的脸,突然觉得那梆子声像倒计时,每一声都在催促他踏入倒悬巷的禁忌之地。窗外,流浪者啃剩的馒头碎屑在风中化成绿烟,与远处哨塔的残火连成一线,像条指引方向的锈色蛇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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