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州的冬日,天色暗得早。才过申时,暮色已如泼墨般浸染了天际,只余西边一抹残红,挣扎着不肯褪去,映得枯枝败草一片凄惶。
萧玄一袭夜行衣,几乎与渐浓的夜色融为一体。他独立于城外荒丘之上,远眺北齐军营。连绵的营帐如巨兽匍匐,灯火星星点点,刁斗声声,森严壁垒间透着一股沙场特有的肃杀之气。
寒风卷过,刮得人脸皮生疼。他却恍若未觉,眸光沉静,脑海中那幅得自“枪魄”初成的感知画卷再次铺开——军营的布局、巡逻队伍的交替间隙、明哨暗卡的位置,甚至中军大帐旁那顶看似不起眼、守卫却异常森严的牛皮帐……所有细节,早已在他“眼中”无所遁形。
那顶特殊营帐,便是他今夜的目标——北齐东路军的机要舆图存放之处。
“主上,一切就绪。”墨九如同鬼魅般自他身后阴影中浮现,声音压得极低,“巡逻队每半柱香交错一次,西南角有一处栅栏因前几日雪压略有松动,可作为潜入点。内部暗哨三处,位置已探明。”
萧玄微微颔首,对“隐鳞”的效率颇为满意。他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嘴角勾起一丝跃跃欲试的弧度:“看好退路。我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他人已如一片轻羽,悄无声息地滑下荒丘,借着地形与暮色的掩护,迅疾无比地逼近军营外围。
那处松动的栅栏果然是个漏洞。他指尖微一用力,内力吞吐,便将卡榫悄然震开,身形一缩,便如游鱼般滑入了军营之内。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甚至连不远处走过的巡逻队都未曾察觉分毫。
军营内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火把噼啪燃烧,映照着士兵们冰冷警惕的脸庞。萧玄却如入无人之境,身影在营帐阴影、辎重车辆间闪烁腾挪,时而贴地疾行,时而如壁虎般攀附帐顶,总能精准地避开所有视线,仿佛他生来就属于这片黑暗。
感知力全开,方圆五十丈内的一切动静尽在掌握。他甚至能“听”到某个帐内士兵的鼾声,另一个帐内军官的低语抱怨,以及……中军大帐内,主帅似乎正因粮草问题而大发雷霆。
他的目标明确,直奔那顶牛皮大帐。
越是靠近,守卫越发严密。帐外八名亲兵按刀而立,目光如鹰隼,扫视着四周。还有两处暗哨,隐藏在附近的了望塔和一堆草料之后。
萧玄屏息凝神,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紧贴在一辆堆满麻袋的粮车之后。他在等待,计算着巡逻队经过和哨兵视线交错的那一刹那空隙。
就是现在!
他手腕一翻,两粒小石子无声弹出,精准地打在远处两个空木桶上,发出“咚、咚”两声轻响。
“什么人?!”帐外亲兵和暗哨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齐刷刷望向声响来源。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萧玄动了!身影快如鬼魅,带起一丝微不可查的风声,已然绕到帐后,指尖凝聚内力,在那厚实的牛皮帐幕上轻轻一划,便切开一道尺许长的口子,闪身而入!
帐内光线昏暗,只角落点着一盏牛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和一股浓郁的羊膻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外面肃杀的、略带暖意的馨香。
映入眼帘的,并非预想中的地图架与公文箱,而是……
一副极具冲击力的香艳画面。
帐中竟有一个巨大的柏木浴桶,热气氤氲,水面上漂浮着殷红的花瓣。一个女子背对着他,正浸浴其中。墨色长发如海藻般湿漉漉地贴在光洁的脊背上,水珠沿着优美的曲线缓缓滑落,没入水中。肩头肌肤白皙如玉,在昏暗光线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她似乎正慵懒地掬水,手臂抬起时,带起哗啦水声和一片朦胧水汽。
萧玄:“……”
纵使他两世为人,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此刻大脑也宕机了一瞬。
搞什么?机要重地怎么变成沐浴场所了?!情报有误?还是……陷阱?
他动作僵在原地,进退不得。纵然是敌人,非礼勿视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正欲悄无声息退出去——
那沐浴的女子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或者说,是顶尖高手那超乎常人的直觉发挥了作用。
“谁?!”
一声冰冷娇叱骤然响起!伴随着哗啦一声剧烈水响!
她猛地回头,一张美艳绝伦、却带着逼人杀气的脸庞撞入萧玄眼中。眉如远黛,眼若寒星,此刻因惊怒而微微上挑,红唇紧抿。水汽氤氲中,她锁定了帐口那道模糊的黑影,几乎想也不想,反手就将浴桶边矮几上的一柄银质小刀狠狠掷出!
咻!
小刀破空,直射萧玄面门!速度极快,力道惊人,显见其身手不凡。
萧玄下意识地侧头躲过,小刀“咄”的一声钉入他身后的帐柱,刀尾兀自颤动不已。
而这一回头,一掷刀,不可避免地让她大半身子暴露在空气中。水波荡漾,春光乍泄……
萧玄眼角余光不可避免扫到一片雪腻,立刻非礼勿视地移开目光,心中暗骂一声。但他反应极快,知道行踪彻底暴露,此地绝不能久留!
而那名女子——北齐谍首红蝎,已然又惊又怒,煞气冲天!她猛地抓起一旁搭着的红色纱衣裹住身体,厉声喝道:“来人!有刺客!”
帐外立刻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惊呼呵斥声!
“保护大人!”
“围起来!”
萧玄暗道不好,转身就要从那道切口冲出。
“想走?!”红蝎娇叱一声,也顾不上衣衫不整,湿漉漉的赤足在浴桶边沿猛地一蹬,整个人如一道红色闪电扑来,五指成爪,直取萧玄后心!指尖寒光闪烁,竟戴着淬毒的指套!
劲风袭体,萧玄不敢怠慢,回身格挡。两人在这狭小的空间内瞬间交换了数招。掌风拳影交错,带得帐内灯火摇曳,水汽翻腾。
红蝎武功路数刁钻狠辣,招招直奔要害,加上怒极出手,更是威力倍增。但萧玄新近突破,内力雄浑,感知超群,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杀招,并予以反击。
砰!
两人对了一掌,红蝎被震得踉跄后退,撞在浴桶上,溅起大片水花。她美眸中闪过一丝惊骇,显然没料到这刺客功力如此深厚。
而萧玄也借力向后飘退,眼角余光扫过矮几,忽然看到上面放着一支造型奇特的发簪。簪身乌黑,簪头却是一只栩栩如生、用红宝石雕琢而成的蝎子,在灯光下折射出诡异迷人的光彩。
这无疑是红蝎的贴身之物。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闯入脑海。
他虚晃一招,逼退再次扑来的红蝎,顺手一把捞起那支红蝎发簪,同时身体如同游鱼般,哧溜一下从那道帐幕切口钻了出去!
“贼子敢尔!”红蝎见他竟拿走自己的发簪,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想追出去,却因身上只裹着一件湿透的纱衣,行动大为不便,加之帐外亲兵已蜂拥而入,反而挡住了她的去路。
“大人!”
“刺客往那边跑了!”
帐外已然大乱,火把晃动,人影幢幢,呼喝声、兵刃出鞘声、脚步声乱成一团。无数士兵正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萧玄身形如电,在营帐间急速穿梭,感知力发挥到极致,总能先一步避开围堵。但他知道,这样下去迟早被大军困死。
必须制造更大的混乱!
他目光一扫,锁定不远处一个堆满草料的辎重堆。毫不犹豫,他将手中那支红蝎发簪运足内力,猛地掷出!
咻——噗!
发簪如同强弩射出的利箭,精准无比地深深钉入草料堆深处!
与此同时,他指尖弹出一粒火星(早已备好的火折子余烬),精准地落在干燥的草料上。
轰!
草料瞬间被点燃,火借风势,顷刻间便熊熊燃烧起来,映红了半边天!
“走水了!辎重走水了!”
“快救火啊!”
军营彻底炸开了锅!救火的呼喊声、奔跑声、水桶碰撞声、军官的怒骂声……与追捕刺客的命令混杂在一起,乱成一锅沸粥。
趁此良机,萧玄身法展到极致,如一道轻烟,循着早已规划好的撤退路线,几个起落便突破了最外围的防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身后,是北齐军营冲天的火光和无比的混乱。
红蝎此刻已匆匆套上一件外袍,冲出营帐。寒风吹拂着她依旧湿漉的长发,冰冷刺骨。她看着那燃烧的辎重堆,看着乱成一团的士兵,美艳的脸庞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杀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一名亲兵战战兢兢地跑来,双手呈上一物:“大人……这是在起火点附近发现的……”
那赫然是她的那支红蝎发簪!只是此刻簪身被火焰燎得有些发黑,那只红宝石蝎子却依旧诡艳,在火光下仿佛正对着她嘲讽地冷笑。
红蝎一把夺过发簪,五指死死攥紧,尖锐的簪尖几乎刺破她的掌心。
她目光死死盯着萧玄消失的方向,银牙咬得咯咯作响,胸脯剧烈起伏,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怒火在胸腔中翻腾燃烧。
奇耻大辱!
奇耻大辱!
不仅被看光了身子,还被顺手牵羊拿走贴身发簪,最后竟被用这发簪引来大火,搅得军营天翻地覆后扬长而去!
这简直是把她的脸面、北齐谍首的威严,踩在地上狠狠摩擦!
“萧!玄!”她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冰寒彻骨,带着滔天的恨意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我红蝎对天发誓,不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誓不为人!”
寒风呼啸,卷着远处的喧嚣和近处的杀意,吹动她猎猎作响的衣袍。
今夜,北齐东路军大营,注定无眠。
而那一支被烈焰熏黑的红蝎簪,如同一道挑衅的烙印,深深钉在了红蝎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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