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雨雪夜,废弃土地庙内的血腥气息浓郁得化不开,与潮湿的霉味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
萧玄单膝跪在泥泞与血污之中,剧烈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周身那恐怖的血色纹路正如潮水般退去,眼中骇人的赤红也逐渐被一种极度的虚弱和剧痛所带来的混沌所取代。“血怒”状态强行消退,留下的是一片狼藉的肉身和几乎被掏空的精神。
伤势、毒素、以及那超越极限的力量反噬,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钝刀,在他体内疯狂搅动。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眼前阵阵发黑,耳畔嗡鸣不止。
但他顾不上自己。
他挣扎着,用几乎不听使唤的手臂,支撑着身体,一点点挪到墙角。苏婉躺在那里,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肩胛下的伤口依旧在渗出黑血,红蝎匕首上那诡异的“牵机”毒,正不断侵蚀着她的生机。
“苏…婉……”萧玄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颤抖着手,试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又轻轻搭上她的腕脉。脉象紊乱微弱,毒素已侵入心脉。
必须立刻解毒!否则……
强烈的悔恨与自责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若不是为了救他,她怎会……
就在这时——
“主上!”
“属下来迟!主上您没事吧?!”
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焦急的呼喊从庙外传来。墨九率领着十余名“隐鳞”队员终于循着打斗声和血腥味赶到了。他们看到庙内如同修罗场般的景象——四处飞溅的血肉、残肢断臂,以及跪在血泊中、浑身浴血、气息萎靡到了极点的萧玄,无不骇然变色!
“快!救人!”墨九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厉声下令。几名队员立刻冲向萧玄,另外几人则去查看墙角的苏婉。
两名离得最近的队员,心急如焚,率先冲到萧玄身边,伸手就欲将他搀扶起来。
“主上!属下扶您……”
“您伤得太重了……”
他们的本意是好的,是关切,是忠心。
然而,此刻的萧玄,刚刚从那种极致狂暴、敌我不分的“血怒”状态中脱离,精神与肉体都处于一个极度脆弱、敏感且失控的边缘!对外界的任何触碰,都本能地产生最剧烈的排斥和防御反应!
尤其是那浓郁的血腥气、焦急的呼喊、以及突然抓向他手臂的陌生触感——这一切,瞬间刺痛了他那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在他的感知中,这不是救援,而是……攻击!是威胁!
“滚开!!!”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哑咆哮从萧玄喉间迸发!
完全不受控制地,那股刚刚平息下去的狂暴力量,竟随着他的惊怒情绪再次猛地蹿起一丝余烬!虽然远不及方才那般毁天灭地,但对于毫无防备、且实力远逊于他的普通队员来说,依旧是无法承受之重!
他手臂猛地一甩!
嘭!嘭!
两名上前搀扶的“隐鳞”队员根本没想到会遭到攻击,猝不及防之下,如同被狂奔的蛮牛正面撞中,胸口传来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两人惨叫着喷血倒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的断墙残壁上,滚落在地,挣扎了几下,便昏死过去,生死不知!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
所有人都惊呆了!
墨九和其他队员的动作瞬间僵住,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那两名倒地不起、口中不断溢血的同伴,又看看依旧保持着挥臂姿势、眼神混乱而痛苦的萧玄。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似乎更浓了。
那是……自己人的血。
萧玄也愣住了。他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手,又看看那两名被他下意识震飞的队员,他们痛苦的呻吟和鲜血是那般刺眼。
我……做了什么?
我伤了……自己人?
一股比“牵机”毒更冰冷、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将他那因“血怒”而灼烧的血液彻底冻结。
力量……这就是失控的力量吗?
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却轻而易举地重创了忠心追随自己的部下?
前所未有的自责、后怕、以及一种对自身力量的恐惧,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淹没。他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又是一口黑血喷出,眼前一黑,向前栽倒。
“主上!”墨九一个箭步冲上前,这次却谨慎了许多,不敢直接触碰,只是运足内力护住自身,小心地托住萧玄软倒的身体。触手之处,一片冰凉,且能感受到他体内气机混乱到了极点,经脉多处受损,那毒素也仍在蔓延。
“快!小心抬出去!立刻回府!请最好的大夫!快!”墨九声音急促而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心痛和焦急。他看了一眼那两名重伤的队员,咬牙道,“把他们也小心抬回去,不惜一切代价救治!”
“是!”队员们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的惊悸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七手八脚却又极其小心地将萧玄和两名伤员抬起,迅速撤离这片血腥之地。
回到萧府,已是深夜。
整个府邸灯火通明,却笼罩在一片压抑沉重的气氛之中。
最好的大夫被连夜请来,战战兢兢地为萧玄和苏婉诊治。萧玄是内力透支、经脉受损兼中毒,苏婉则是重伤加毒入心脉,情况都十分危急。
墨九守在外面,如同困兽般来回踱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不时有队员来报:那两名重伤队员一人肋骨断了数根,内腑受创,虽性命暂时保住,但日后能否恢复如初还是未知数;另一人伤势更重,仍在昏迷抢救中。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重重砸在墨九的心上,也砸在刚刚恢复一丝意识、躺在里间榻上的萧玄心上。
萧玄醒了。
或者说,他的意识先于身体苏醒。他听到了外面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身体依旧剧痛无力,毒素带来的麻痹感和内力反噬的撕裂感交织在一起,痛苦万分。但比肉体更痛的,是内心。
那两名队员重伤濒死的画面,不断在他脑海中回放。他们信任的、关切的眼神,与自己那不受控制、狂暴挥出的手臂……
还有苏婉苍白如纸的脸庞……
都是因为他的无能,他的失控!
如果他足够强,就能轻易识破陷阱,轻松救下苏婉,不会让她为自己挡刀中毒。
如果他足够强,就能完美掌控“血怒”之力,不会敌我不分,误伤忠仆。
力量……他渴望力量,但绝不是这种无法控制、反噬自身、伤及无辜的怪物般的力量!
一种深切的自我厌弃和怀疑,几乎要将他吞噬。
大夫进来为他施针逼毒,喂服汤药。他如同木偶般任由摆布,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一言不发。
良久,他声音干涩地开口,嘶哑得几乎听不清:“……他们……怎么样?”
一旁守候的墨九连忙上前,低声道:“主上放心,李大夫医术高明,已稳住您和苏小姐的伤势毒素。那两位兄弟……也一定会竭尽全力救治。”
萧玄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堵得厉害。他知道墨九的话里带着安慰。
“下去吧。”他挥了挥手,声音疲惫到了极点,“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要来打扰。”
“主上,您的伤……”墨九担忧道。
“下去!”萧玄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暴躁和痛苦,但随即又迅速低落下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墨九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嘴唇,心中叹了口气,知道主上心结深重,此刻任何劝慰都是徒劳。他只得躬身行礼:“是。属下就在门外,主上若有任何需要,随时召唤。”
房间内终于安静下来。
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萧玄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他挣扎着坐起身,盘膝而坐。不顾身体的剧痛和虚弱,强行催动起体内那仅存的、微弱不堪的战神图录内力。
内力所过之处,经脉如同被锉刀刮过,痛楚钻心。但他不管不顾,一遍又一遍地运转周天,试图重新熟悉、掌控这股力量,试图去理解那突如其来的“血怒”状态,更试图用这种自虐般的方式,来惩罚那个失控的自己。
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衣衫,混合着血污和药味。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但他依旧咬牙坚持着。
力量,必须绝对掌控。
否则,宁可不要!
这一次,是误伤队员。
下一次,又会是什么?
他不能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绝不!
窗外,夜色深沉,寒冷的雨雪不知何时又纷纷下了起来,敲打着窗棂,如同他此刻冰冷而混乱的心绪。
从这一夜起,萧玄院落的门,彻底关闭。
他拒绝了所有人的探视,包括墨九。每日除了大夫定时送药换药,饮食皆由专人放在门口自取。
他将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进入了近乎自虐的闭关状态。
一方面,是疗伤逼毒,修复受损的经脉。
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是炼心,是重新驯服体内那头名为“力量”的凶兽。
他要绝对的掌控。
府中上下,都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以往的低气压。主院整日寂静无声,偶尔能感受到其中散发出的、时而狂暴时而压抑的内力波动,让所有人心头都沉甸甸的。
墨九每日都会在院外静静站立片刻,听着里面偶尔传来的、压抑着的痛苦闷哼,眉头紧锁,眼神复杂。
他知道,主上正在经历一场外人无法想象的煎熬与蜕变。
只希望,当那扇门再次打开时,走出来的,是一个真正能驾驭狂风暴雨的强者,而非被力量吞噬的迷失者。
雨雪,一直下。
仿佛要洗净世间的所有血腥与尘埃。
但有些烙印在心中的痕迹,却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才能慢慢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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