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七天六夜不眠不休的急行军,萧玄率领的一万一千精锐铁骑,如同神兵天降,终于抵达了建康城西北五十里外的栖霞山。
时值黄昏,残阳如血,将连绵的山峦和远处那座巨城的轮廓染上一片凄艳的橙红。寒风卷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呜呜的声响,更添几分肃杀。
大军偃旗息鼓,隐蔽在山林之中。连续的高强度奔袭,人固然疲惫,战马更是口吐白沫,浑身汗湿如洗,亟待休整。但此刻,所有人都顾不上喘息,目光都被远处那幅宏阔而残酷的画卷牢牢吸引。
建康城,南梁国都,天下有数的雄城,此刻正被密密麻麻的叛军团团围困!
放眼望去,叛军的营寨连绵起伏,如同盘踞在巨兽周围的鬣狗,旌旗招展,刁斗森严,数量远超十万之众!无数的攻城器械——楼车、冲车、投石机——如同狰狞的巨兽,对准了高大的城墙。城墙之上,狼烟四起,原本朱漆彩绘的城楼已是焦黑一片,布满了投石砸出的坑洼和箭矢留下的斑驳痕迹。隐约可见守军的旗帜仍在飘扬,但显得那般孤零零,仿佛随时会被城下汹涌的黑色浪潮所吞没。
喊杀声、战鼓声、投石机的呼啸声、垂死者的哀嚎声……即使相隔数十里,依旧能顺着风隐隐传来,令人心悸。
“他娘的!景侯这老贼,还真舍得下本钱!”赵莽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连日奔袭,他嘴角都干裂了。他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牛眼,又是愤怒又是凝重,“这阵势,比慕容彦的排场还大!”
阿史那等将领也是面色肃然。他们都是沙场老将,一眼就能看出,城下的叛军绝非乌合之众,其营寨布置、兵力调配、攻城节奏,都透着一股老练和狠辣,绝非寻常造反的藩王所能为。
萧玄默不作声,登上一处视野开阔的隐蔽高坡,举目远眺。他解下头盔,任由冰冷的山风吹拂着他因疲惫而微显苍白、却依旧线条冷硬的脸庞。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最锐利的鹰隼,缓缓扫过整个庞大的叛军阵营,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夕阳的余晖在他玄甲上流淌,泛着冰冷的光泽。猩红的披风在他身后猎猎舞动,如同燃烧的火焰。
他看得很仔细,很慢。
看着看着,他的眉头渐渐蹙了起来,越蹙越紧,眼神中也逐渐泛起一丝惊疑不定的冷光。
不对劲!
这叛军的布阵格局,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藏玄机!
中军大营稳如磐石,并未盲目压上,而是居于稍后位置,扼守着通往城西的主要通道和水源。左右两翼并非简单拱卫,而是如同螃蟹的双钳,微微前凸,不仅护住了中军侧翼,更隐隐对建康形成了夹击之势,并且预留了足够的纵深和预备队。攻城部队的轮换极有章法,始终保持着一波猛似一波的压力,让守军得不到丝毫喘息之机。
更引人注目的是其外围的游骑哨探。数量众多,行动迅捷,分布极广,几乎完全隔绝了内外联系,构成了一个极其严密的预警和封锁网络。这种对情报和控制的重视程度,远超一般意义上的叛军。
这些布置……萧玄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绝非南梁军队惯用的战术风格!南梁军制,更注重中央突破,讲究堂堂正正之师,阵法严谨,但灵活性稍欠。而眼前叛军的这种布局,阴狠、刁钻、极具侵略性和弹性,更像……更像北齐那边“苍狼骑”和“铁浮屠”结合的路数!尤其是那种预留反击纵深、侧重侧翼包抄和外围控制的思路,简直和他在黑石川交手过的慕容彦主力如出一辙!
还有那些攻城器械的运用方式,投石机的集中使用和步卒的协同推进,其中隐隐透出的那种精准而冷酷的效率感,也带着浓重的北齐烙印!
难道……景侯的叛乱,背后真的有北齐在全力支持?甚至不止是支持,根本就是北齐的将领在幕后直接指挥操盘?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狠狠刺入萧玄的脑海,让他心底泛起一股寒意。
如果真是这样,那三皇子的血诏……红蝎的警告……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这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藩王叛乱,而是一场北齐精心策划、里应外合、旨在彻底吞并南梁的灭国之战!景侯,恐怕只是一枚被推上前台的棋子,甚至可能本身就和北齐达成了某种不可告人的交易!
“主公,有何发现?”墨九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萧玄身侧,他也察觉到了萧玄神色的变化。
萧玄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叛军阵营中那些不协调的“节点”,声音低沉而冰冷:“墨九,你看叛军左翼那片营寨,旗帜虽杂,但其巡逻队换防的节奏,还有那些隐蔽的拒马和陷坑的布置手法……”
墨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凝神观察片刻,面具下的脸色也微微一变:“……不像南边的手法,倒像是北边‘铁浮屠’扎营时惯用的‘刺猬阵’变种,注重防御骑兵冲击。”
“还有中军那些传令兵的马术,”阿史那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他身为北魏将领,对北齐的战术更为熟悉,指着远处几个飞驰穿梭的骑兵,“你看他们控马和传递信号旗语的小动作,带着浓重的幽燕口音和习惯,绝非江南兵卒能有!”
疑点越来越多,如同拼图般一块块汇聚。
萧玄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带着硝烟和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前世身为“孤鸾”时接触过的无数关于北齐军制、战术、甚至各地士卒习惯的庞杂信息,在今世记忆融合后,变得无比清晰,此刻在他脑中飞速闪过、比对、验证。
再睁开眼时,他眸中所有的疑虑都已散去,只剩下冰冷的确定和一丝压抑的怒火。
“不会有错。”萧玄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景侯麾下,必有北齐的高级将领在幕后指挥,甚至可能直接混在军中!其兵力也绝不止表面这些,定然有北齐精锐混杂其中,或者隐藏在后!”
“北齐狗贼!果然是他们搞的鬼!”赵莽闻言,顿时怒发冲冠,低声咆哮,“怪不得景侯这老小子敢这么嚣张!主公,咱们还等什么?直接杀下去,捅穿他们的屁股!让这些见不得光的家伙现出原形!”
“莽撞!”萧玄冷喝一声,制止了赵莽,“敌情未明,兵力悬殊,贸然冲击其严整阵营,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目光再次投向那座被围困的孤城,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城中的三皇子,知不知道这些?那封血诏,是真心求援,还是想借北齐和景侯的刀,连同他萧玄一起除掉?
红蝎赠丹,是真的预示着城中有着比战场更凶险的阴谋,还是另有所图?
无数的念头在脑海中碰撞,但此刻,已容不得他再多犹豫。
无论城中是陷阱还是希望,这座城,都必须救!
否则,南梁必亡!
萧玄猛地转身,猩红披风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全军就地隐蔽休整,饱食战饭,检查军械,喂饱战马!”
“墨九!”
“属下在!”
“你亲自带‘隐鳞’最精锐的好手,趁夜潜入叛军大营!我不要你们杀敌,只要给我盯死中军和左翼那片可疑的营寨!查明到底有没有北齐将领,是谁,兵力配置如何!记住,宁可一无所获,也绝不可打草惊蛇!”
“是!”墨九领命,身影一闪即逝。
“阿史那将军!”
“末将在!”
“你的北魏轻骑,擅长长途奔袭骚扰。今夜子时后,你带两千人,多带锣鼓号角,分作二十队,不断袭扰叛军右翼和后营!虚张声势,制造混乱,让他们不得安宁,但切记不可恋战,一击即走!”
“明白!搅他个天翻地覆!”阿史那舔了舔嘴唇,眼中露出狼一般的兴奋光芒。
“其余人等,随我养精蓄锐!”萧玄的目光扫过赵莽等一众摩拳擦掌的将领,最终望向远处那座在夕阳下仿佛在流血的城市,一字一句道,“明日拂晓……”
“我要亲眼看清楚,这叛军阵营的破绽,到底在哪里!”
“我们要用最快、最狠的一刀,撕开他们的包围,告诉城里的人……”
“援军,到了!”
命令下达,整个骑兵军团如同精密的机器,开始高效而无声地运转起来。
夜色渐渐笼罩四野,远方的建康城下,火光星星点点,杀声未曾停歇。
而在这片隐蔽的山林中,一股锐利的杀气正在悄然凝聚,等待着黎明时分,石破天惊的那一击!
萧玄独立山巅,夜风吹动他的发梢。他再次摸了摸怀中那枚冰冷的小盒。
红蝎,你说得对,这建康的水,果然深得很。
但无论水里藏着的是龙是蛇,我萧玄,都要来搅它个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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