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达捧着水囊喝水，而后道：“庆王殿下的祭日要到了，主子大抵和前两年一样，要去祭拜。”
另一人道：“凤州乱着呢，咱们要先把香烛祭品准备好。”
两个侍从，你一言我一语，商量采购清单。
奔驰的骏马，已经成了道路尽头的一颗黑点。
阿达相信自家主子能照顾好自己，去凤州的路，去金城的路，主子走过无数次。
年少时金鞍白马，后又披麻戴孝，扶棺守灵。
这条路，走过太多次。
……
“呜呜呜，别打了，哥哥，娘亲打我，打我！”赵重华大哭。
小姑娘被绑在树上，面朝里，屁股朝外。
宋瓷手里握着柳鞭，那是孟婆子用柳树枝条编的，长且柔韧，打在屁股上，猎猎风声很有节奏感。
疼，又不伤筋骨。
揍娃神器。
小姑娘哭得凄惨，连树上的乌鸦都嘎嘎嘎乱飞，一旁百十来人坐在路边，啃着干粮看好戏，没有半点要主持公道的意思。
娘打儿，天经地义。
赵戾坐在树荫下啃夹了咸菜的馒头，手里还有几根肉干。他一边啃馒头，一边给绒绒妈喂肉干。
妹妹的哭喊声，正好拿来下饭。赵戾怡然自得，时不时喝一口水。
大狗吐着舌头，疯狂摇尾巴。断了奶的小狗也努力啃肉干，牙口不好，有点艰难。
“赵狗蛋！你这个混蛋！呜呜呜，我挨打了啊！”
赵重华发现她哥这模样，哭得更狠了。
鞭子打断，宋瓷抹了一把额头汗水，从马上解下来一个大包袱，丢给计长短。
“加了双份盐的肉干，分了。”
不认得宋瓷的人面面相觑时，计长短已经跳起来，开始分东西了。
“排好队，排好队。”
分好肉干，清点人数，计长短去问领头的衙役，是不是可以出发了。
那衙役忙不迭点头。
“出发出发。”
利川城的寻常百姓不认得这群土匪，衙役认得。这群人是有后台的，连皇子亲王都敢绑架，而且能全身而退，他们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老大我们走了，先说好啊，我是真不知道二当……大花也跟来了。”计长短头皮发麻，这要是真把赵重华带到凤州，那乐子可就大了。
他也要挨揍的。
赵重华眼睁睁看着一百多人离开，哭得更大声了。
“我也要去前线，就是打死我，我也要去！”小姑娘哭声震天，悬在半空的两条腿用力踢踹。
赵戾原本看挨揍挨得差不多了，过去要把妹妹放下来，结果直接被踢到脑门。
啪。
赵戾仰躺在地上，他看着万里无云的天，感受着地面的灼热。意识到妹妹应该再挨一顿打。
“哥你咋了？娘亲我哥好像死了！”赵重华大喊。
赵戾：“……”
有没有可能，没有你，我能活得更安全。
经过一番鸡飞狗跳，赵重华终于吃到了午饭。屁股疼，只能站着吃。
吃过饭，她被孟婆子拉到马车里上药。
“嗷嗷嗷！疼！疼！”
赵戾无视妹妹的嚎叫，心疼妹妹是没有好下场的，这是他无数次实践得来的真理。
“娘，我想去凤州。”赵戾道。
“你去凤州干什么？”
宋瓷看看他的细胳膊细腿，老实说，赵戾走路不平地摔就已经很努力了。这小子根本就没有习武的天赋，一丁点都没有。
“有敌在侧，儿子无法安寝。”赵戾道。
“儿子现在骑马出发，用不了一炷香时间，就能赶上计长短他们。”少年目光灼灼。
宋瓷发现，崽子的被害妄想症更加严重了。
这似乎没得治。
陈喵喵坐在一旁啃肉干，附和道：“对对对，狗蛋哥说得 都对。”
“狗蛋啊，不是娘嫌弃你，就你这样的，还不够给敌人塞牙缝。”宋瓷发现，这孩子对自己没有一个充分认知。
赵戾噗通一声跪下，红着眼圈道：“娘！我要去！”
“行吧，去就去呗。”宋瓷摊手，多大点事。小崽子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生离死别。
“让我想想哈，以当年金城之事皇帝的态度，说不定这次他还要当缩头乌龟。征兵就是虚晃一招，拿人命堆个好看的数据而已。表示一下他努力了，史书也好编排。”
这活儿她熟，史书还不是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用不着故意歪曲，只需春秋笔法即可。
永远不要对史官抱有过多的敬仰，是人就有私心。
“所以，这次出征就是个面子工程，别想有援兵，别想有钱有粮。粮草未动，兵马先行，这是一场硬仗。”
赵戾愣住，他没想到他娘会说这个。
不过他娘揣测的很有道理。赵戾从来不吝啬用最阴暗的心思揣摩旁人，他觉得他娘说得都对。
“后方是不稳的，资源是不够的，凤州有可能被背刺的。”宋瓷总结。
她不喜欢打这种仗，真的，意义不大。
前有强敌，后有背刺，多大的信仰都会被消磨干净。可这是赵狗蛋想去的，是赵大花想去的。
孩子年纪小，习惯孤注一掷，习惯向前冲，习惯了世界非黑即白。
“去。”宋瓷道。
不磨砺一番，如何应对世间险恶？
赵戾眼中一片狂喜之色。
一阵马蹄声传来，宋瓷闻声望去，发现是赵蒙。
“阴魂不散。”赵戾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他厌恶赵蒙，极为厌恶。
“呦，都在这呢？”赵蒙也不下马，到了陈喵喵旁边，俯身长臂一捞，抢了几根肉干。
“老弱妇孺，都回家去。”说完，他便打马离去，丝毫不管自己激起了多少怒火。
陈喵喵看着空荡荡的双手，抓了一块土坷垃丢过去。
“赵老四又欺负我！姨姨，赵老四又欺负我！”陈喵喵抱着宋瓷哭唧唧。
小孩儿是真伤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过了一会儿，两辆马车路过，陈喵喵直接跳出去，抽出成人小臂长短的刀，气沉丹田大喊：“不许动，打劫！”
阿达探头一看，直接跳下马车，一把人捞起，旋即快跑两步，追上马车，动作一气呵成。
马车扬长而去，只剩下陈喵喵拉长了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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