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吐出来的灵魂，在空中翻滚了几圈，才勉强稳住形态。
他看起来糟透了。
整个灵魂都在剧烈地闪烁，像是接触不良的灯泡，随时都可能熄灭。
他的脸上，没有进入“静谧之森”前那种解脱的安详，反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茫然。
“快！捕捉该灵魂样本！建立隔离观察区！分析他的精神状态！”雅典娜立刻下达了一连串指令。
几道柔和的光束从天而降，将那个还在尖叫的灵魂包裹住，迅速传送到了一个独立的分析室里。
控制室里，所有人都围在了观察屏幕前。
“他是谁？查到他的身份了吗？”赫尔墨斯急切地问。
“查到了。”一个技术员很快调出了资料，
“他叫菲尼亚斯，来自m78星云的一个低等文明。根据记录，他在三十分钟前，因为无法忍受自己种族被高等文明奴役的命运，选择了进入‘静谧之森’。”
屏幕上，那个叫菲尼亚斯的灵魂，终于停止了尖叫。
他蜷缩在观察室的角落，瑟瑟发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把他的声音接进来。”雅典娜说。
一阵混乱的，夹杂着静电音的呢喃，在控制室里响起。
“……菠萝……不，不行……绝对不行……这是对披萨的亵渎……是异端……你们这群异教徒……”
“什么？”孙悟空掏了掏耳朵，“这倒霉蛋在说啥胡话？”
“……夏威夷披萨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甜咸搭配，果香和肉香的完美结合！你们根本不懂美食！”
“不！只有萨拉米和芝士才是正统！加上菠萝，那味道简直……简直就像……就像让一个兽人去绣花！太可怕了！”
“你放屁！你才不懂！”
菲尼亚斯的灵魂，突然自己跟自己吵了起来。
他一会儿用一种慷慨激昂的语调说话，一会儿又换成一种鄙夷不屑的语气，精神状态极不稳定。
控制室里的神仙们，面面相觑。
“他……这是在干嘛？精神分裂了？”赫尔墨斯一脸懵逼。
“不……”雅典娜的眼神，却越来越亮。
她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精神错乱的灵魂，一个疯狂而大胆的猜测，在她心中成型。
她喃喃自语：“他不是在跟自己吵架。他是在……复述。”
“复述什么？”
“复述他在‘静谧之森’里，听到的东西。”
雅典娜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在那个应该只有永恒宁静的地方，听到了……关于菠萝披萨的辩论？
这太荒谬了！
“把他的核心记忆碎片提取出来！我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雅典娜下令。
一道光束扫过菲尼亚斯的灵魂，很快，一段混乱的精神影像被呈现在主屏幕上。
画面起初是一片祥和的，温暖的黑暗。菲尼亚斯感觉自己所有的痛苦和绝望都被抚平了，他正准备拥抱这永恒的安宁。
突然，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子里响了起来。
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还有点年轻。
“靠，烦死了，菠萝到底该不该放在披萨上？这问题谁想出来的？太他妈折磨人了。”
菲尼亚斯愣住了。
什么菠萝？什么披萨？
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还是那个男人，但语气完全不同了。
“这还用想？当然不该放！水果就应该是水果，肉就应该是肉！放在一起加热，简直是黑暗料理！”
然后，第三个声音，依然是那个男人。
“你懂个屁！这叫融合！是味蕾的冒险！没品位！”
接下来，菲尼亚斯的“安宁”之旅，就变成了一场噩梦。
他被强行“收听”了一场长达十几分钟，关于菠萝披萨的，精神分裂式的辩论赛。
那个男人，一个人分饰好几个角色，从烹饪历史，到分子美食学，再到个人情感，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吵得不可开交。
菲尼亚斯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撑爆了。
他想屏蔽，想逃离，但那个声音无孔不入，就像直接刻在他的灵魂里一样。
那片温暖的，宁静的黑暗，变成了一个无比嘈杂的菜市场。
最后，当那个男人开始讨论“如果把榴莲和臭豆腐一起加到披萨上会怎么样”的时候，菲尼亚斯彻底崩溃了。
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出去！让我出去！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然后，他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粗暴地踢了出来。
影像播放完毕。
控制室里，一片死寂。
过了足足十秒钟，孙悟空第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紧接着，他的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直接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哈哈哈哈！菠萝披萨！俺老陈！行啊！真有你的！哈哈哈哈！笑死俺老孙了！”
赫尔墨斯也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便秘表情，嘴角疯狂抽搐。
太白金星更是老脸通红，扶着额头，一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的模样。
只有雅典娜，她没有笑。
她的脸上，是一种混杂着震撼、佩服，以及……哭笑不得的复杂神情。
她终于明白了陈晨的计划。
他不是去对抗，也不是去摧毁。
他是去……“污染”！
如果说，“静谧之森”是一个绝对纯净的，没有任何杂质的“体验空间”。
那么陈晨，就是一颗被扔进去的，浓缩了人类所有无聊、琐碎、扯淡、和精神内耗的……老鼠屎！
他用自己那颗凡人的脑袋，在天魔的“极乐净土”里，生生制造出了“概念噪音”！
“他成功了……”雅典娜轻声说，“他找到了‘静谧之森’的另一个漏洞。它的‘纯粹’，既是它的优点，也是它的弱点。它无法处理这种……毫无意义的‘垃圾信息’。”
就在这时，警报声再次响起！
“报告！又有灵魂被排斥出来了！两个！三个！十个！”
主屏幕上，那片黑暗的入口，像是一个吃坏了肚子的病人，开始疯狂地“呕吐”。
一个接一个的灵魂，被狼狈不堪地丢了出来。
天律司立刻对这些被“退货”的用户，进行了全面的精神访谈。
结果让所有神仙的三观，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一个用户，是个德高望重的哲学家。
他进去之后，被迫听一个男人，用最严谨的逻辑，推演了一百种“上厕所没带纸”的解决方案，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以上方案全都没用，等死吧”。
另一个用户，是个为情所困的诗人。
她进去之后，被强行洗脑了一首神曲，叫《baby Shark》，doo doo doo doo doo doo，单曲循环，还带童声合唱。
还有一个用户，是个刚刚在星际战争中牺牲的英雄。
他本想在宁静中安息，结果有个声音在他脑子里，详细复盘了一部叫《上海堡垒》的古地球电影。
从剧情到演技，再到特效，喷了整整半个小时，最后还发出了灵魂拷问：“为什么非要用鹿来当指挥官？他到底图啥？”
……
“静谧之森”，这个曾经代表着终极诱惑的品牌，口碑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离谱的方式，光速崩塌。
它不再是宁静的。
它变成了一个精神病房，里面住着一个精力旺盛得不像话的，超级话痨。
天律司的控制室里，气氛已经从刚才的压抑，变得有些诡异。
大家看着那些被“退货”的灵魂，哭诉着自己在里面遭受的“精神虐待”，表情都十分精彩。
“我……我收回我之前的话。”赫尔墨斯捂着脸，感觉自己没脸见人了，“跟天尊的手段比起来，我那个‘续写遗憾’，简直是太……太温柔了。”
就在这时，主屏幕上，那片代表“静谧之森”的黑暗，突然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所有的“呕吐”都停止了。
那片黑暗，仿佛恢复了以往的深邃和宁静。
但紧接着，一行由不稳定数据流构成的，歪歪扭扭的白色字符，在黑暗的正中央，缓缓浮现。
那不是万界通用语，也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神族文字。
那是一个，陈晨的精神世界里，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汉字。
只有一个字。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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