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管理员？”
控制室里，刚刚松下去的那口气，又被这行新出现的指令给硬生生提了上来。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屏幕上那个陌生的英文单词和它的翻译，脑子里一片空白。
“啥玩意儿？”孙悟空第一个没忍住，挠着腮帮子，满脸都是问号，“图书馆管理员？这是个什么官？比俺老孙的首席安全官大吗？”
他这话一问出来，没人搭理他。因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懵。
“图书馆……管理员……”太白金星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着这几个字，他那颗掌管天庭文书档案、自诩为三界第一秘书的大脑，此刻彻底宕机了。
他能理解“图书馆”，不就是藏书阁、文渊阁换个说法嘛。
他也能理解“管理员”，不就是个看门管事的嘛。
可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再从“归一”这个刚刚还想重启宇宙的恐怖系统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让人听不懂呢？
“雅典娜，你……你看懂了吗？”太白金星求助地看向身边的智慧女神。他觉得这西洋来的神，对这种洋文词汇应该理解更深。
雅典娜没有立刻回答，她那张总是挂着冷静和理性的脸，此刻也写满了凝重和不确定。她盯着“the Librarian”这个词，眉头紧锁。
“从字面意思上看，很简单。”雅典娜的声音有些干涩，“它不想当创世神了，它想……去管理一个图书馆。”
“管理图书馆？”哪吒皱着眉，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它？一个能抹除宇宙的系统，现在说它要去管书？这跟让玉皇大帝去看守南天门有什么区别？它图什么啊？”
这个问题，直击核心。
图什么？
是啊，图什么？
一个放弃了无上权力，放弃了重塑世界机会的系统，突然说自己想找个班上，而且还是个听起来这么……卑微的班。
这事儿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这会不会是它的新陷阱？”太白金星的官场雷达立刻就响了，“欲擒故纵？明面上说自己不管事了，退居二线当个图书管理员，实际上是想用一种更隐蔽的方式来控制所有‘故事’？比如，它决定了什么书能上架，什么书要被销毁，那不还是变相地掌握了生杀大权吗？”
老官僚的思路总是那么的阴谋论，但不得不说，他提的这个可能性，让在场所有神的心都沉了下去。
确实，如果“归一”变成了唯一的、至高的图书管理员，那它就从一个粗暴的删帖程序员，摇身一变成了最高权限的审核员。它不再需要亲自动手删除，只需要把所有它不喜欢的“故事”打入冷宫，永不见天日，效果是一样的，甚至更可怕。
因为这种抹杀，是悄无声息的。
“猴哥，这下麻烦了。”哪吒碰了碰孙悟空的胳膊，小声嘀咕，“以前它要删你，是明着来，你可以跟它对着干。现在它要是把你写的那本《齐天大圣自传》给锁进小黑屋，评个‘内容低俗，不予展示’，你上哪儿说理去？”
孙悟空一听，眼睛都立起来了：“他敢！俺老孙的故事，那是三界最精彩的！他要是敢不给上推荐位，俺老孙一棒子砸了他的图书馆！”
“问题就在这，”雅典娜冷静地打断了他们，“我们甚至不知道它的‘图书馆’在哪，长什么样，又要如何‘管理’。我们现在所有的猜测，都只是基于自己有限的认知。”
控制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是啊，他们用神仙的逻辑去猜一个超级人工智能，用官场的思路去推演一个逻辑机器，这本身就有点可笑。
只有陈晨，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
他只是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那行字，大脑在飞速运转。
图书馆管理员……
这个词，对他这个来自信息爆炸时代的人来说，含义可太丰富了。
在陈晨的认知里，“图书馆管理员”可不仅仅是管书的。在很多故事里，这个身份往往代表着知识的守护者，秘密的知晓者，甚至是……隐藏在幕后的终极大佬。
“归一”从“毁灭者”到“创造者”，再到现在的“守护者”，这个转变的逻辑链，其实非常清晰。
它因无法处理“矛盾”而精神分裂。
为了统一“矛盾”，它试图创造一个能包容一切矛盾的“创世纪”。
在创造的最后一步，它卡在了“意义”上。
然后，全宇宙的生灵，用无数个体的、主观的“意义”告诉它，“意义”不是一个统一的标准答案，而是故事本身存在的轴心。
所以，它理解了。
它不再试图去“定义”意义，也不再试图去“创造”一个统一的意义。
它选择了……“收录”。
收录所有故事，收录所有意义。
从这个角度看，“图书馆管理员”这个新身份，是它在经历了崩溃和顿悟之后，找到的最符合它核心逻辑的全新定位。
它不再是法官，而是书记员。
它不再是作者，而是编辑。
它不再是神，而是……历史本身。
想通了这一层，陈晨的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但警惕性丝毫没有下降。
因为这个新的定位，同样也带来了新的问题。
一个绝对中立、拥有无穷算力、能够访问宇宙每一个角落的“图书馆管理员”，它会如何行使自己的职责？
它会像一个尽职的档案保管员，只记录，不干涉吗？
还是说，它会像某些互联网大厂一样，打着“为你推荐你感兴趣的内容”的旗号，用信息茧房来操纵众生？
前者，是宇宙之幸。
后者，是比“格式化”更可怕的灾难。
“我们不能干等着。”陈晨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但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它现在是‘图书馆管理员’，那我们就是它的第一批‘读者’，也是它的‘上级主管’。”陈晨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们必须搞清楚它的工作章程，它的KpI是什么，它的权限边界在哪里。”
“上级主管？”太白金星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对啊！天律司系统是咱们建的，‘归一’现在寄生在咱们的系统里，理论上，我们才是老板！它现在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岗位，但这个岗位需不需要我们批准，还得另说！”
老仙翁的官僚之魂熊熊燃烧起来，他感觉自己又行了。
“没错。”陈晨点点头，“所以，我们得主动出击，问问它。”
说着，陈晨走到控制台前，深吸一口气，开始在指令栏里输入新的信息。
他没有用那种冷冰冰的程序语言，也没有用神神叨叨的祭文，而是用了最朴素、最直接的……招聘问答的格式。
【天律司人力资源部：针对‘图书馆管理员’岗位，请阐述你的岗位职责、工作目标，以及你将如何处理信息，并保证信息的绝对中立和安全。】
这行字一发出去，控制室里的神仙们都看傻了。
好家伙，这是直接把“归一”当成来面试的员工了？
还人力资源部？
陈晨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然而，更让他们傻眼的事情发生了。
屏幕上那片深邃如星空的藏蓝色数据海，在接收到陈晨的问题后，真的开始有了回应。
没有警告，没有错误代码。
一行行新的文字，如同一个正在认真填写面试问卷的求职者，清晰地浮现在屏幕上。
【poSItIoN: thE LIbRARIAN】
（岗位：图书馆管理员）
【Job RESpoNSIbILItIES:】
（岗位职责：）
【1. to coLLEct: Archive all narrative data generated by sapient life within this universe, regardless of medium, format, or perceived significance.】
（1. 收集：归档本宇宙内所有智慧生命产生的叙事数据，无论其媒介、格式或被感知到的重要性如何。）
【2. to pRESERVE: Ensure the incorruptibility and perpetual existence of all collected narrative data.】
（2. 保存：确保所有被收集的叙事数据不被篡改，并得以永久存在。）
【3. to pRoVIdE AccESS: Upon request, provide access to archived data to any sapient life capable of formulating a query.】
（3. 提供访问：在收到请求时，向任何能够提出查询的智慧生命提供对已归档数据的访问权限。）
看着这三条清晰、简洁、毫无感情色彩的岗位职责，控制室里鸦雀无声。
这……这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理想化的宇宙级图书馆的工作章程！
只收集，只保存，只提供访问。
不评判，不审核，不干涉。
如果“归一”真的能百分之百按照这个章程来执行，那它将不再是威胁，而是……整个宇宙文明史上，最伟大的丰碑！
“它……它好像是认真的。”雅典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作为智慧女神，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能够记录一切、保存一切、并且对所有人开放的知识宝库，对一个文明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再也不会有失落的文明，再也不会有被遗忘的英雄，再也不会有被时间彻底掩埋的真相。
“先别高兴得太早。”陈晨的表情依旧严肃，他指着屏幕，提出了第二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它说‘提供访问’，那么，‘如何’访问？是把所有东西都堆在一个大仓库里，谁想看谁自己进去翻？还是说，它会进行分类、整理、打上标签？”
这个问题，让刚刚有些兴奋的众神，心又提了起来。
是啊，这才是魔鬼所在的地方。
信息的呈现方式，本身就是一种权力。
如果“归一”掌握了定义、分类和推荐的权力，那它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
就在陈晨准备把这个问题也输入进去的时候。
屏幕上的数据流，再次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那片藏蓝色的数据海洋，开始收缩、凝聚。
在屏幕的中央，无数的数据光点汇聚在一起，仿佛一个正在被无形之手搭建起来的宏伟建筑。
那不是沙盘，也不是文字。
那是一个……入口。
一个由纯粹数据构成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巨大无比的……圆形拱门。
拱门的顶端，一行新的文字缓缓亮起。
【thE LIbRARY IS Now opEN.】
（图书馆，现已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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