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却驱不散京城上空无形的压抑。茶楼酒肆间，关于漕运副总督林夙的流言，经过一夜发酵，已如疫病般蔓延。
“听闻他在河间府排除异己，手段酷烈……”
“新政？与民争利罢了！不知多少漕工要断了生计。”
“年少骤登高位，岂能不骄横？据说御前奏对都……”
话语在唇齿间碰撞，带着揣测与恶意的快感。然而，这股暗流涌动的清晨，却被一声突兀的锣响悍然撕裂！
“冤枉——！青天大老爷冤枉啊——！”
河间府最大的粮商王有财，竟披麻戴孝，跪在自家“丰裕号”粮行前的台阶上，手握铜锣，涕泪横流。他身后，是堆积如山的、贴着漕运新政封条的粮袋，沉默却有力。
人群瞬间围拢，水泄不通。
“父老乡亲们！”王有财猛地将手中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摔在地上，几锭雪花银和一张信纸滚落出来，在青石板上发出刺耳的脆响。“我王有财昧了良心，差点铸成大错！是镇国公府的人！是他们昨夜逼我，用这二百两银子，让我污蔑林夙林大人贪墨、跋扈！让我作假证，说新政盘剥我等！”
他声音嘶哑，字字泣血，手指颤抖地指向那信纸上的徽记——一个模糊却足以让人联想至镇国公府的暗纹。
视觉： 阳光刺破云层，照在那滚脏的银锭和展开的信纸上，王有财额角的汗珠与泪水混合，在光下闪闪发亮。
听觉：人群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哗然！如同冷水滴入滚油。
触觉\/情绪：惊愕、愤怒、被愚弄的羞耻感，在人群中瘟疫般传递。几个曾受新政恩惠，得以将粮食直接运抵码头的小商户，眼睛瞬间红了。
不等议论发酵，几名身着普通短打的汉子（韩青安排的护卫混在其中）抬着两个木箱，奋力挤到人前。
“砰！”“砰！”
箱盖掀开！
一箱是闪着幽冷寒光的军中制式弩箭，箭杆上甚至带着黑石峡的泥泞痕迹；另一箱，则是几件染血的“影楼”杀手服饰与腰牌。
“诸位看清！”一名汉子声如洪钟，“这是林大人在赴任途中，于黑石峡遇刺，反杀贼寇所缴！皆是军中标配的弩箭！试问，若林大人真是酷吏，为何有人要动用此等手段，除之而后快？这分明是有人惧怕新政成功，断其财路，故而构陷忠良！”
证据确凿，画面冲击力远超千言万语。
民情，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我就说林大人是好的！”
“新政之后，咱河间的粮价平稳了多少！”
“镇国公府……是他们！是他们不想咱们过安生日子！”
“为林大人正名！”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人群顿时如同洪流，自发地向漕运总督衙门涌去。他们没有兵器，只有满腔被点燃的义愤，以及发自内心的拥护。那声势，比之前任何流言都更加浩大，更加真实。
衙门内，林夙静立窗前，听着外面山呼海啸般的“青天”之声，面色无波。
韩青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低声道：“大人，王有财做得很好。那老吏……我们晚了一步，他已在家中‘暴毙’。”
林夙眼神微冷。赵皓的反应，果然够快，也够狠。
“无妨。死无对证，有时比活口更能坐实对方灭口的嫌疑。”他转过身，“让下面的人，把‘万民伞’和百姓的联名保书，递到都察院几位清流御史手里。他们，会知道怎么做。”
“是。”
当日下午，京城舆论风向陡转。
说书人拍响惊堂木，口沫横飞地讲述林夙如何破柳湾渡杀局、如何黑石峡反杀、如何为民请命推行新政。
清流御史的奏章，如同雪片般飞入内阁，直指镇国公府赵皓“构陷能臣、把持漕运、危害国本”！
风波，看似已平。
夜色再次降临。
林夙独自坐在书斋内，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窗外，百姓请愿的喧嚣早已散去，留下一种暴风雨后的异样宁静。
韩青送来一份密报。
林夙看完，置于烛火之上，看着纸张蜷曲、焦黑、化为灰烬。
他抬起眼，眸中映着跳动的火焰，沉静如水，又深不见底。
“韩青。”
“属下在。”
“舆论可引导，人心却难测。”他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冰冷的锋锐，“赵皓断我一指，岂会善罢甘休？这不过是第一回合。”
“下去吧，让兄弟们打起精神。”
他望向窗外无边的黑暗，一字一句道：
“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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