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站在全身镜前，熟练地调整着领结。镜中的少年被包裹在剪裁精良的黑色礼服里，意外的合身，甚至勾勒出了几分平日里被宽松运动服掩盖的清瘦轮廓。
这副模样……陌生得让他自己都有些怔忪。
是的，妈妈从未放松过对他的“培养”。从标准的餐桌礼仪到不同场合的着装要求，从基础的格斗到如何快速处理伤口，甚至包括一些看似无用的、诸如品鉴红酒或是跳交谊舞的技能。
她似乎想要将所有能够确保他“安全”生存下去的筹码，统统塞进这具看似平凡无奇的躯壳之中。这些筹码，无论是为了帮助他融入平凡的日常生活，还是应对那些猝不及防的危机，都显得至关重要。
正因如此，让他穿上这套礼服，迈出符合规范的步伐，并非难事。真正困难的，是如何去应对那即将扑面而来的、数不清的目光审视，以及那暗流涌动、充满各种潜在规则的社交场合。
他无奈地叹息一声，然后毅然决然地迈入了场中。
一进入场馆，路明非便立刻感受到一股强烈的不自在。他感觉自己仿佛是一只不小心闯入天鹅湖的丑小鸭，而且还是那种套着借来的羽毛、显得格格不入的丑小鸭。
场馆内的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香槟的浓郁香气、高级香水的迷人芬芳，还有一种无形却又沉甸甸的、被称之为“精英”的气场。这种气场如同一座大山一般，沉甸甸地压在路明非的心头，令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穿着侍者服的学生托着银盘穿梭其间，盘子里是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点心。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三五成群，低声谈笑，每一个音节都透着自信与从容。水晶吊灯的光芒倾泻而下，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金色光晕。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试图让自己隐匿在廊柱的阴影里。母亲乔薇尼确实将他培养得举止得体，甚至能分辨出周围人谈话中提到的某些古老徽章学和欧洲艺术史片段，但他骨子里那股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却挥之不去。他像一个拿着说明书的外星来客，能模仿步骤，却无法理解其中的情感内核。
“哟！看看这是谁！”突然，一个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路明非的耳边炸响，他猛地回过神来，只见一个身材高大、头发乱得像鸡窝一样的人正满脸笑容地朝他走过来。
这个人正是芬格尔，他身上穿着一件皱巴巴的侍者服，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搞来的。只见他大摇大摆地走到路明非面前，毫不客气地拿起托盘里的小蛋糕，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师弟，你这身行头不错啊，定制的吧？”芬格尔嘴里塞着蛋糕，含糊不清地说道，“看来你家里底子不薄啊，深藏不露啊，S 级！”
路明非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随口应了一声，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人群中央。
在那里，凯撒·加图索正如同太阳一般被众人环绕着。他那一头金色的长发在水晶灯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海蓝色的眼眸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正与几位看起来像是精英的人交谈着。他的姿态轻松自如，却又似乎掌控着全场，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诺诺穿着一身醒目的红色晚礼服，像一只灵动的火焰精灵，在他身边巧笑嫣然，偶尔投向路明非的目光带着一丝狡黠的打量，仿佛在期待什么好戏。
路明非立刻收回了目光，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然而，凯撒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路明非身上。他没有立刻过来，只是举了举手中的香槟杯，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介于友好与审视之间的笑容。
路明非下意识地就想鞠躬回礼，幸好及时刹住车，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内心的小人已经在疯狂吐槽：这种王者气场是怎么回事？我真的只是来凑数吃点心的啊师兄！
“放轻松，师弟。”芬格尔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压低声音，“凯撒老大就是想看看，能让楚子航那冰山亲自去接的新生到底有什么三头六臂。你就当来蹭饭的，别紧张……不过话说回来，”他摸着下巴，打量着路明非，“你刚才那眼神，不像紧张，倒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物种的生态观察报告？”
路明非心里咯噔一下。有吗？他只是习惯性地在陌生环境里快速收集信息，分析每个人的表情、动作、社交距离，试图理解这个群体的运行规则——这是母亲多年训练留下的本能，为了在必要时能更好地“融入”或者“规避”。
“我……我就是有点懵。”路明非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赶紧低下头，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藏起来似的，同时他那原本就有些怂的样子变得更加明显了。
然而，就在他低下头的瞬间，他的手机突然在礼服内袋里震动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震动让路明非有些措手不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掏出了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条短信，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经过加密的号码。路明非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这个神秘的发件人是谁，又为什么会给他发短信。
他迟疑地打开短信，只见上面只有简短的一行字：
【楚子航：别喝酒。别落单。有事，可以找我。】
看到这行字，路明非的心头猛地一松。楚子航的短信虽然简单，但却透露出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路明非知道，楚子航是个可靠的人，有他在，至少在这个浮华而危险的棋盘上，自己还不完全是孤身一人。
路明非看着这行字，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从楚子航的短信中汲取到了一些勇气。然后，他抬起头，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苏格尔身上。
哦，旁边的芬格尔不算人，路明非心里暗暗想道。这个念头让他的心情又轻松了一些，他觉得自己似乎能够更好地应对眼前的局面了。
路明非定了定神，从经过的侍者托盘里拿起一杯看起来像果汁的饮料，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那酸甜的味道在他的口腔里散开，让他的心情也稍微舒缓了一些。他一边小口抿着饮料，一边努力将自己融入到诺顿馆华丽的背景板里，希望不那么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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