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吴正义想起昨晚在江阳市发生的事情来。
他和带着相机的小李刚到四海饭店不久，就见林晓霞一家和林富军簇拥着一位身着中山装、身材消瘦的中年男子及其家人谈笑而入。
那位四十五岁上下、干部模样的人，想必就是林富军口中的刘副市长了。
他清楚地记得，昨晚那位刘副市长看似随和地与林晓霞一家谈笑，但那双眼睛却透着精明的光。
更让他注意的是，刘副市长对那个陈老板递上的礼品只是略一推辞便收下了，整个过程自然得仿佛早已习惯。
“昨晚的那位刘副市长，恐怕不是第一次收龙平煤矿的礼了。”
吴正义沉声道，“而且你注意到没有，他和林富军说话时的神态，分明是老相识。”
小李回想起来，确实如此。
林富军为刘副市长拉椅子、倒酒的动作都透着熟稔，不像初次见面的客套。
“我看那刘副市长和他的太太穿得非常朴素，还以为是个清官，没想到收钱、收礼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小李感慨中带着鄙夷。
“看来林家与江阳市刘副市长这条线，比我们想的还要深。”
吴正义合上地图，神色凝重，
“明天我们去见徐美华时，得特别小心。若是打草惊蛇，让龙平煤矿的人知道我们在查刘副市长这条线......”
他没把话说完，但小李已经明白其中的分量。在这陌生的县城里，他们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夜色渐深，师徒二人却毫无睡意。
窗外青山县的灯火零星闪烁，仿佛一双双窥探的眼睛。
翌日清晨，吴正义带着小李在青山宾馆附近找了家早点铺子坐下。
铺子很简陋，几张油腻的木桌，几条长凳。
师徒二人各要了一碗豆浆、两根油条，外加两个茶叶蛋。
吴正义慢条斯理地剥着蛋壳，目光却不时扫过街道。
清晨的青山县县城已经苏醒，自行车铃声响成一片，赶早市的农民挑着担子匆匆走过，空气中弥漫着炊烟和露水的气息。
吴正义将最后一口鸡蛋咽下，掏出皱巴巴的手帕擦了擦嘴，摇摇头。
他招手叫来老板娘结账，顺便要了两杯茶。
“老板娘，跟您打听个路。”
吴正义一边付钱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这城南小学，好找吗？”
“好找得很！”老板娘麻利地找零，用围裙擦着手，
“顺着这条街一直往南，过两个路口，看见一棵大槐树往右拐，再走几步就到了。
你要是嫌走路麻烦，可以在前面等1路公交车，坐四站路就到了，很快的。”
离开早点铺，二人不紧不慢地往南走。吴正义刻意放慢脚步，看似在欣赏街景，实则将周围的店铺、行人一一收入眼底。
早晨的阳光斜斜地洒在街道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师父，您在找什么？”小李察觉到他的异常。
“熟悉环境。”
吴正义压低声音，
“记住我们来时的路，记住这条街的样子。无论去哪里，第一时间都要尽快熟悉周围的环境。
特别是到了龙平镇后，我们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按照老板娘的指引，他们果然看见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
拐过弯后，一个朴素的校门映入眼帘，门头上“青山县城南小学”几个红漆大字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吴正义在校门外十来米处的大樟树下停下了脚步。
他的目光仔细扫过校门，只见学校的大铁门紧锁着，只开了一侧的小门供人进出。
“这学校里怎么这么安静？”小李疑惑不解。
“现在暑假还没结束，当然安静。”
吴正义话音刚落，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清脆的响声在清晨的空气中格外刺耳。
吴正义循声望去，只见学校旁边的一家小店门前，鞭炮碎屑铺了满地，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
一块崭新的木牌挂在门口，上面用红漆写着“惠民商店”四个大字。
吴正义和小李在大樟树下驻足，目光投向那家新开张的惠民商店。店门口还缭绕着鞭炮燃放后的青烟。
一辆满载货物的拖拉机正停在店门前，两个年轻小伙子光着膀子，正汗流浃背地从车上往下搬运货物。
一筐筐的新鲜蔬菜、山货很快就摆在了店门口。
“二梅，给我留四十个土鸡蛋，我儿媳妇坐月子，每天都要吃，消耗快！”
店里传来清脆的应答声：“王姐您放心，特意给您留着呢！”
这时又有个戴草帽的老汉朝着店里大喊：
“喂，这米怎么卖？给我来十斤，家里的米缸快见底了。”
只见一个系着围裙的年轻女人从店里快步走出。
她约莫二十三、四岁的年纪，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额角沁着细汗，脸上带着开店人特有的热情笑容。
“大叔您来得正好，这都是我们自家种的新米，双抢才收回来的稻谷碾的米，又软又香。”
她利落地拿起秤盘，动作熟练地开始称米。
吴正义的目光在年轻女人身上停留片刻。
她穿着朴素的灰色上衣，言谈举止间透着几分爽利。
“师父，你是不是要买什么东西啊？”小李低声问。
“走，我们过去道个喜。”
吴正义整了整衣领，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新店开张，总该去捧个场。”
“道喜？”小李疑惑地眨眨眼，
“可是，我们都不认识人家呀？”
“正因为不认识，才更要去认识认识。”吴正义意味深长地说。
吴正义不紧不慢地走向惠民商店，小李紧随其后。
店门口的年轻女子刚送走买米的老汉，正低头整理着秤盘。
“老板娘，开业大吉啊。”吴正义笑着拱手道贺。
女子闻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但很快换上热情的笑容：
“小店今天开业，所有东西都便宜。”
吴正义的目光在店内扫过，看似随意地问道：“听说你们龙坪镇的煤炭不错，老板娘可知道现在的行情？”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女子手上的动作明显一顿，秤盘在指尖微微晃动。
她抬起头，仔细打量着吴正义，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
就在这时，女子旁边的竹制学步车发出了一阵响动，一个岁余的小女孩正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年轻女子猛地回过神来，立即俯身将小女孩抱进怀里。
就在被抱起的瞬间，小女孩突然安静下来，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吴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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