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问，徐才春与张善和几乎是同时抬手一拍脑门，脸上俱是恍然大悟又带着几分懊恼的讪笑。
“哎呀！大人明鉴！确是如此！”
徐才春连忙应道：
“方才只顾着禀报燧发枪的事情，竟将这火药改良的事给疏漏了，实在该死！”
话音未落，徐才春便一阵风般快步冲了出去。
不多时，便见他拉着一个面色略带紧张、穿着工匠短褂的中年汉子匆匆返回，正是负责火药研制的蒋禄。
“快，蒋禄，你自己向大人仔细禀报！”
徐才春将蒋禄推到前面。
蒋禄一见卢方舟，神情不免有些局促，垂手恭立着。
但当卢方舟温言鼓励、并让他讲述火药改良之事时。
一触及自己浸淫多年的领域。
蒋禄的那点紧张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眼神明亮，话语也随之变得清晰流畅起来。
原来，自打从京城王恭厂被挖到这龙门卫城，
张善和与他都可以放开了研究。
再不必像从前在王恭厂那样处处受到掣肘。
卢方舟非但不禁锢创新，反而大力鼓励匠人们钻研改善。
这份自由与信任，让蒋禄如获至宝，他近来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如何提升火药威力上。
经过无数次配比尝试、提纯筛选。
他最终摸索出一个全新的配方。
将火药中的硝石比例，大幅提升至八成五。
而硫磺的比例，则被压制在一成以下。
同时，他改进了硝石的提纯工艺，使之更为精纯。
反复验证之下，这新配方的火药。
其爆发力、燃烧速度与最终产生的推动力，竟比旧方火药足足强了两成有余！
说到最后，蒋禄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
“只是如此一来，工序便复杂了许多，硝石提纯、颗粒筛选都更费功夫。
火药的整体产出速度，怕是会比以往慢上少许。
再者，这硝石的耗用量，也着实增大了不少……”
卢方舟听罢，心中却是大喜过望。
火药威力骤然提升两成！
这威力提升，再叠加他们早已普及使用的颗粒状火药。
以及原本就特意加粗过，更能承受膛压的铳管。
数重优势叠加，卢家军将来的火铳破甲能力，将远超一般明军使用的火铳。
至于蒋禄所担忧的那两个问题完全不是事嘛！
“工序繁杂导致产量稍减？”
卢方舟大手一挥：
“无妨！火药作坊即刻扩建便是！本官治下，如今最不缺的便是人手！
“硝石耗用增大？此乃小事！宣府之地，何曾缺过硝石？
离此不远的万全右卫，便有上好的硝石矿脉！”
看着眼前这位突然给自己带来惊喜的火药匠人，卢方舟心中感慨：
当初不惜代价将张善和、蒋禄这等人才从京城挖来，真是再明智不过的决断了。
他毫不吝啬地对蒋禄又是一番盛赞。
并当场便命人取来一百两白银，作为对其贡献的嘉奖，
并勉励他继续潜心钻研，追求更高的极致。
同时，卢方舟敏锐地意识到火药生产的重要性已今非昔比。
于是他思考了一下，又做出一个决定。
将火药的生产制造，从兵械厂中彻底剥离出来，专门设立一个独立的火药厂。
并当场擢升蒋禄为这新建火药厂的首任管事。
巨大的喜悦如同汹涌的浪潮，瞬间将蒋禄淹没。
他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头顶，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激动得嘴唇翕动，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表达。
来龙门卫城之前，他心底深处总萦绕着一点挥之不去的隐忧。
卢大人许下的种种承诺，会不会也如同京城里那些上官一般，只是空中楼阁？
毕竟，在王恭厂呆了这么多年，那些官员们翻云覆雨、言而无信的嘴脸，他看的太多了。
没想到，没过多久，自己竟真的被提拔为一方管事。
这突如其来的提拔，让他心头百感交集，只剩下一个念头。
哈哈，值了！
卢方舟正待转身离去，脚步却忽然顿住。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
既然如今火药的威力已提升了两成，那么那个搁置已久、关于手榴弹的构想，岂不是也迎来了契机？
几个月前的守城之战，卢家军也曾使用过名为万人敌的爆炸物。
但是，那家伙个头太大，分量太重，动辄两三斤开外。
守城时还可以凭借居高临下之势奋力往下投掷，能够发挥威力。
可一旦到了野战的时候，寻常士兵拼尽全力，也休想将这铁疙瘩扔出十步开外。
笨重导致携带困难，以及射程的局限，使得它在野战中几乎沦为鸡肋，实战价值很低。
趁着这个机会，卢方舟把在心里考虑过很久的改进方案和盘托出：
“本官所想，乃是一种小型的万人敌，内里双层装药。
内层，填装颗粒火药，作为爆炸的主体，外层，则包裹燃烧药剂，其中混合着铁砂。
如此在爆炸之时，既能爆炸杀伤敌军，还能引火，双管齐下。
关键在于，务必将其总重量控制在一斤四两之下。
此外，在弹体尾部，加装一根长约木柄，方便士兵握持发力，如此方能掷得更远、更准！”
卢方舟的话语一出，徐才春、张善和与蒋禄三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思。
他们眉头紧锁，显然都在脑海中推演着这方案的可行性与工艺难点。
好一会，张善和率先开口道：
“大人高见，双层装药与木柄之设，确能兼顾威力与投掷。
然最关键者，莫过于如何大幅削减那外壳的重量。
小人思忖，或可借鉴制作纸甲的工艺。
若能以多层浸透桐油、反复捶打紧实的桑皮纸为壳。
内衬薄木片或竹篾定型，其坚韧足以承受内部药力，而其分量，却比铁壳轻巧太多。
若能以此法成之，再辅以大人的双层装药设计，其总重必能大大降低，使我军士卒在野战中亦可大量投掷使用！”
卢方舟听罢，不由得微微咂舌，心中暗赞：
这张善和，思绪之奇巧，当真不可小觑！
他迅速思考着。
纸甲的防御能力，在实战中早已证明其可靠。
而黑火药只要不遇明火或剧烈撞击，其爆燃特性远不如后世烈性炸药敏感，强度应是够的。
更何况，那层层叠压、柔韧致密的桑皮纸本身，就具有极佳的缓冲吸能作用，更能降低意外引爆的风险。
想到此处，卢方舟再无犹疑，当即拍板：
“张管事此想，奇思妙想，深合吾意！
就依此策！徐才春、张善和、蒋禄，你等三人即刻联手，通力协作！
接下来兵械厂之要务有二：
其一，乃燧发枪之量产，此为根基，不容有失，务必保证品质如一，源源不断装备我军！
其二，便是这轻型万人敌之研制攻关！
本官希望能尽快看到能用于野战，掷得远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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