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期,弹指即过。
这十日间,坠星原仿佛一座被无形之手拧紧了发条的庞大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着。各营地之间,原本泾渭分明的界限在共同的“盟主令”下被打破,人员、物资、情报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通、整合。
守夜人总部拿出了压箱底的战争储备,一座座铭刻着破魔、坚壁、疾行符文的战争法器被从储物法宝中取出,由专精此道的修士紧张地进行最后的调试养护。天机阁的阵法师与预言师们则忙碌地穿梭于各营地之间,依据云鹤子提供的星图与规避法门,为即将组建的远征军规划着理论上最“安全”的航线,并赶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抵御规则扭曲的护身玉符。
烈阳宗弟子打磨着他们的烈焰刀罡,听雨楼的刺客反复淬炼着隐匿与一击必杀的技艺,散修联盟则自发组织起来,根据各自特长,组成了负责侦查、侧翼掩护、乃至攻坚的临时小队。就连那些原本心怀鬼胎的势力,在白玉京那日的铁血立威与“叛盟者杀无赦”的严令下,也不得不暂时收敛异心,将各自麾下的精锐力量纳入远征序列,至少在明面上,不敢有丝毫怠慢。
整个坠星原上空,弥漫着一股混合着金属摩擦、符文激发、真元震荡以及无数人压抑呼吸的、沉重而锐利的气息。希望与恐惧,决绝与忐忑,在这片古老的战场上交织、发酵。
第十日,黎明。
那颗清冷的星辰尚未隐去,坠星原中央平台周围,已是人山人海。经过初步整合、总数超过五千的远征军将士,按照所属势力与作战序列,肃然列阵。铠甲与兵器在稀薄的晨光与残余的星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如同一片沉默的金属森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平台之上。
白玉京立于平台最前方,依旧是一身素袍,与周围全身披挂的将领们格格不入,却自然成为了整个天地的中心。杨峥、石岩披甲执锐,如同门神般立于他身后左右。青雀则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一身利落的青衣,脸色虽仍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如同经过淬火的寒铁,坚定而锐利。
战鹰长老、云鹤子道长等各方势力的核心代表,则分列平台两侧。
没有冗长的誓词,没有激昂的鼓动。
当第一缕真正的曙光刺破天际,将坠星原边缘的冰峰染上一抹金红时,白玉京向前踏出一步。
仅仅一步。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世界本源的磅礴“势”,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笼罩了整个军阵!这并非威压,而是一种更加宏大的、带着指引与守护意味的意志共鸣。
刹那间,所有远征军将士都觉得心神一清,连日来积压的紧张、恐惧、彷徨,仿佛被一股温暖而浩瀚的力量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归属感!仿佛他们此刻并非来自不同势力的乌合之众,而是一个整体,一个即将为了共同存续而战的整体!
就连他们手中的兵器,身上的铠甲,似乎都与这股“势”隐隐呼应,散发出更加锐利、更加沉凝的光泽。
“今日,兵发归墟海眼。”
白玉京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直接在每个人灵魂深处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与平静的力量。
“前路,九死一生。规则崩坏,魔物横行,更有居心叵测者潜伏暗处。”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或坚定、或复杂的脸庞。
“吾辈修士,逆天争命。今日,非为一己之私,非为一派之存,乃为此界万灵,争一线生机!”
“此去,或许马革裹尸,或许魂飞魄散。但——”
他话音一顿,眸中星辉骤然炽盛,如同两轮微缩的星辰在燃烧!
“吾等信念不灭,此界希望不绝!”
“凡我同盟将士,随我——”
他抬起手臂,指向那曙光与黑暗交织的东南方向,那是归墟海眼所在的绝域。
“出征!”
“出征!!!”
“出征!!!”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瞬间冲破了坠星原最后的沉寂!五千将士的意志、血气、真元,在这一刻仿佛被那无形的“势”引燃、汇聚,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混合着各色光华的磅礴气柱,冲天而起!连高空中那永恒旋转的暗紫色虚空门户,似乎都在这股汇聚的意志下,微微震颤了一下!
战鹰长老拔刀向天,烈阳宗宗主周身燃起熊熊真火,听雨楼主身影融入阴影又骤然显现……所有强者,皆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释放出自身最强的战意!
“星火营!前锋开道!”杨峥暴喝,重剑前指。
三百星火营精锐齐声应和,铠甲上星辉符文同时亮起,如同三百颗移动的星辰,率先脱离本阵,化作一道锐利的箭矢,刺破晨雾,向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紧接着,各方势力组成的联军主力,如同决堤的洪流,紧随其后,滚滚向前!
马蹄踏碎冰原,飞舟撕裂长空,修士御剑而行!庞大的军队,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离开了坠星原这块暂时的安全区,义无反顾地扎入了那片被混沌风暴与未知危险笼罩的永寂冰川深处!
白玉京最后看了一眼那逐渐远去的、喧嚣而悲壮的队伍,身形微动,已化作一道流转的星辉,无声无息地融入到了大军上空,如同定盘的星辰,俯瞰着整个远征军的动向。
青雀感受着脚下冰原的震动,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与军队行进的轰鸣,望着前方那无边无际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与混乱,心脏在胸腔中剧烈地跳动着。
这不是演练,不是演习。这是真正的远征,是向着死亡与未知的进军。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硝烟与魔物腥气的空气,将心中最后一丝杂念斩断。感知力如同最忠诚的哨兵,以她为中心,向着队伍的前方、侧翼、乃至后方不断延伸、扫描。
她知道,自己的“眼睛”,将是这支军队在茫茫冰川中最重要的倚仗之一。
队伍如同一条巨大的、闪烁着各色光芒的长龙,在灰白色的冰原上蜿蜒前行,逐渐被更浓重的风雪与混沌气息吞没。
坠星原在他们身后,变得越来越小,最终化作视野尽头一个模糊的黑点。
也就在远征军彻底消失在坠星原视野中的同一时间。
原上那顶属于守夜人总部玄龟长老的营帐内。
胖老者依旧眯着眼,仿佛在打盹,但他手中一枚不断旋转的、散发着阴冷气息的龟甲铜钱,却显示他内心远非表面那么平静。
帐帘无风自动,一道模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浮现。
“他们走了。”沙哑的声音响起。
玄龟长老眼皮都未抬一下:“都安排好了?”
“我们的人已经混进去了,沿途的‘路标’也已重新布置。”模糊身影低声道,“另外……‘那边’传来消息,祂们……已经注意到这支队伍的动向,并且……很‘满意’我们提供的‘饵料’。”
玄龟长老手中的龟甲铜钱骤然停止旋转,他缓缓睁开一条眼缝,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寒光。
“很好……那就让这场远征,成为埋葬所谓‘希望’的……第一捧土吧。”
帐内,响起一声低沉而阴冷的笑声。
远征,已然启程。而暗处的潮水,也正以更汹涌的姿态,悄然漫上。
第300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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