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结束后，老师们开始指挥各班分散到陵园指定的区域进行“实践教育”。
我们班被分到一片松柏林旁的墓区，任务是打扫落叶，并在每座烈士墓碑前敬献一朵菊花。
大家有气无力地挥动着大扫帚，灰尘和枯叶在寒风中飞舞。
黄永强一边扫一边哀叹：“我的老天爷……这是要累死我们然后直接留下陪着先烈们是吧……”
我和唐欣悦分到了一小捆用淡黄色包装纸扎好的菊花。
我们沿着石阶慢慢往上走，在每个墓碑前停下，弯腰，轻轻放下一支菊花。
空气里弥漫着松针和泥土的气息，混着菊花的淡香，四周只有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
这种宁静，让疲惫的身心奇异地得到了一丝安抚。
然而，这份肃穆并没持续太久。
就在我们快要完成献花时，旁边墓区传来一阵压低的笑闹声。
只见张博他们几个围在一座墓碑前，那碑前摆放着一些显然是之前来祭奠的人留下的苹果、橘子和几颗糖果。
张博四下张望了一下，飞快地伸手抓了一个橘子，利落地剥开，掰了一瓣塞进嘴里，还递给旁边的人。
“你们干什么呢！” 老熙的怒吼声如同惊雷般炸响。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脸都气红了，指着张博的鼻子骂道：“张博！你……你像什么样子！这是烈士安息的地方！”
“碑前的东西你也敢动？你嘴就这么馋吗？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
张博被逮个正着，吓得一哆嗦，差点被橘子噎住，慌忙把剩下的橘子藏到身后，嬉皮笑脸地狡辩：“哎呦老熙！别生气嘛！”
“我这是……我这是帮老前辈们尝尝水果坏没坏！放久了会烂的，多浪费啊！”
他顿了顿，换上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继续胡说八道：“再说了，熙老师您想啊，这些革命老前辈们当年抛头颅洒热血，不就是为了让咱们后代能过上好日子，能吃上水果糖块吗？”
“他们要是知道我们这些后生娃能吃到这些，肯定比他们自己吃了还高兴！”
“我们这是在……在替他们享受胜利果实啊！让他们也开心开心！”
这番歪理邪说，把大家都逗得憋不住笑，又不敢大声，只能肩膀一抖一抖的。
老熙被他气得哭笑不得，指着他的手都在抖：“你……你你你……你小子赶紧把东西给我放回去！”
张博见好就收，赶紧把剩下的橘子和糖块规规矩矩地放回原处，还像模像样地对着墓碑鞠了个躬：“老前辈对不起啊，橘子挺甜的，谢谢您嘞！”
说完，一溜烟向上跑了，留下老熙在原地，叉着腰，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张博这一通插科打诨，像是一下子戳破了那层名为“敬畏”的薄纱。
起初，大家只是偷偷的笑，眼神在那些摆放着的水果、糖果甚至还有烟的墓碑前逡巡，心里痒痒的，但谁也没好意思真的动手。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也许是在张博“示范”的鼓舞下，也许是疲惫和饥饿战胜了拘谨，人群里开始出现窸窸窣窣的小动作。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很快便蔓延成无声的“分享”。
大家心照不宣，动作迅速，带着点做坏事的小兴奋和心虚。
老熙起初还瞪着眼睛想制止，但法不责众，看着这群累得东倒西歪、眼里却闪着“贼光”的学生，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脸上挂着一副“没眼看”的表情，干脆眼不见为净，转身下山找其他老师聊天去了。
我走到一座墓碑前时，看到上面摆着几个红彤彤的苹果和几个饱满的橘子，品相很好。
我弯腰快速拿了一个苹果和两个橘子，下意识的看向旁边的唐欣悦。
我以为她会皱眉，或者小声说我两句。没想到，她看到我的动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大笑了起来。
她非但没阻止，反而朝我伸出手，压低声音，理直气壮地说：“拿来。”
我有点懵，把东西掏出来递给她。
她接过那个最大的橘子，利落地开始剥皮，她掰下一大半，自己先塞了一瓣到嘴里，然后很自然地把剩下的大半递到我嘴边：“尝尝，挺甜的。”
我看着她这反客为主的架势，忍不住笑了，就着她的手吃了橘子，果然汁水充沛，甜中带酸，瞬间缓解了口渴和疲惫。
这时，黄永强凑了过来，眼巴巴的看着唐欣悦手里另一个还没剥的橘子：“悦姐，见者有份啊！不能吃独食！”
唐欣悦白了他一眼，但还是把那个橘子扔给了他：“就你馋！分分，大家都尝尝。”
黄永强乐呵呵地接住，大声招呼：“浩宇！肖骁！快来！悦姐搞到补给啦！”
张浩宇和肖骁闻声凑过来，黄永强把橘子分给他们。
张浩宇还有点犹豫，小声说：“这……不太好吧？”
肖骁已经接过一瓣塞进嘴里，含糊道：“饿死了，管他呢，心诚则灵，老前辈不会怪罪的。”
女生那边，沈思琪也拉着王思琳和刘雨涵、韩露围了过来。
沈思琪笑嘻嘻地对唐欣悦说：“可以啊悦悦，手脚够快的！”
说着，自己也从旁边一个碑前拿了两块糖，分给王思琳一块。
王思琳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这样真的行吗？”
刘雨涵比较文静，只是接过沈思琪递来的糖，小声说了句“谢谢”。
韩露则笑了笑，说：“偶尔一次，老前辈们应该能理解我们这些‘饥寒交迫’的后辈。”
就这样，我们这七八个人，不知不觉围成了一个小圈子，分享着那些原本献给先烈的贡品。
橘子一瓣一瓣分食，苹果掰开大家啃，糖拆开每人掰一小块。
唐欣悦把最后一口橘子塞进我嘴里，然后拍了拍手，看着大家说：“好了好了，吃也吃了，赶紧把卫生打扫完，准备集合回去了！”
大家这才嘻嘻哈哈的散开，继续未完的打扫工作，只是每个人的脚步似乎都轻快了些，脸上的疲惫也被这短暂而越轨的“分享”冲淡了不少。
那一刻，陵园的庄重与少年的鲜活，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达成了短暂的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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