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突里的“我是谁”：张涛的怒与争
夜市的烧烤摊前，橙黄色的路灯被油烟裹着，在半空晕出一片模糊的光晕。滋滋冒油的烤串裹着孜然与辣椒的香气，混着食客的喧闹、啤酒瓶的碰撞声，把夏夜的烟火气拉得绵长。张涛刚把最后一串烤腰子塞进嘴里，指尖还沾着油星，邻桌突然传来“哐当”一声脆响——一个满是泡沫的啤酒瓶径直撞在他的椅背上，冰凉的酒液顺着布料渗进去，在深色牛仔裤上洇出一大片湿痕。
“你没长眼？”张涛猛地回头，只见邻桌的男人歪着身子，脸颊泛着酒后的潮红，手里还攥着半瓶啤酒，说话时酒气混着唾沫星子往外喷，没半分歉意。张涛攥紧手里的竹签，竹刺几乎要嵌进掌心，指节泛出青白，抬头时眼里已经冒了火：“你撞了人还敢横？会不会说人话？先把你那酒气散散再开口！”
男人嗤笑一声，晃了晃手里的酒瓶，酒液洒得更多：“我就撞了，怎么着？你算个谁啊，穿条破牛仔裤也敢跟我叫板？”他说着往前凑了凑，眼神里满是轻蔑，仿佛张涛的愤怒在他眼里只是不值一提的小题大做。
这句话像根点燃的火柴，“噌”地一下烧着了张涛心里的火气。他“腾”地站起来，塑料椅被带得往后滑了半米，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周围原本喧闹的食客瞬间静了几分，目光都聚了过来。“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问我是谁？”张涛往前迈了一步，胸膛因为急促的呼吸而起伏，声音拔高了八度，连带着胸腔里的怒气都溢了出来，“你都不知道我是谁，就敢跟我找事？真当我是软柿子，好欺负？”
男人被他的气势逼得退了半步，脚底下打了个趔趄，却还嘴硬：“我管你是谁，不就是洒了点酒、撞了下椅子？大不了赔你条裤子！多大点事，至于跟疯狗似的？”
“赔裤子？”张涛冷笑一声，伸手一把拽住男人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红，连带着手臂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今天这事不是赔条裤子就能了的！我不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有些人生来就不是你能惹的！”他的声音里带着狠劲，眼神里满是不容置喙的强硬，仿佛要把“我是谁”这三个字，通过这场冲突，狠狠砸进对方的脑子里。周围的食客有人开始劝架，伸手拉着张涛的胳膊说“算了算了，都是出来吃烧烤的，犯不着动气”，可张涛却一把挣开，指着男人的鼻子继续吼：“小事？他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敢撒野，今天我不让他记着，以后他还得跟别人找事！”说着就要往前冲，拳头已经攥紧，眼看就要落在男人脸上。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扩音喇叭的声音：“各位商户注意，占道经营的请尽快把摊位往里面挪一挪，别挡着过道！”张涛和男人的动作都顿住了，转头看向路口——三个穿着藏青色制服的城管正走过来，为首的高个子手里拿着记录仪，镜头正对着这边的摊位。
原本喧闹的夜市瞬间安静了不少，几个占道摆着的小吃摊老板慌忙起身，手忙脚乱地往自己的铺面里挪桌子。张涛旁边的烧烤摊主也赶紧关掉烤炉，一边擦着额角的汗，一边朝着城管赔笑：“王队长，这就挪，这就挪，刚忙忘了，您多担待。”
被称作王队长的城管没说话，目光扫过摊位，最后落在了还拽着男人胳膊的张涛身上，眉头皱了皱：“怎么回事？在这儿吵什么？还想动手？”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制服赋予的威严，周围的空气仿佛都沉了几分。
张涛这才松开手，男人揉着胳膊往后退了两步，嘴里还嘟囔着“多管闲事”，却没敢再大声。张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火气，指了指自己的裤子：“他撞了我的椅子，洒了我一裤子酒，还不道歉，反过来跟我横。”
王队长看向那个男人，又看了看张涛的裤子，转头对身边的队员说：“先把记录仪调过来，记录一下。”然后才对男人说：“不管怎么说，你撞了人、洒了酒，先道歉。都是成年人了，喝点酒就耍横，像话吗？”
男人脸上的潮红褪去不少，眼神也有些闪躲，却还是不服气：“我都说了赔他裤子了，是他不依不饶……”
“赔裤子是赔偿，道歉是态度，两码事。”王队长的语气冷了些，“你要是不道歉，这事性质就不一样了，不仅是民事纠纷，还涉嫌寻衅滋事，我们可以带你回队里做笔录。”他说着，伸手按了按腰间的对讲机，那动作让男人瞬间慌了神。
“别别别，我道歉，我道歉还不行吗？”男人赶紧上前一步，对着张涛含糊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拿起自己的外套就要走，“我这就走，不在这儿待了。”
看着男人匆匆离开的背影，王队长才转向张涛，语气缓和了些：“小伙子，遇事别太冲动，动手解决不了问题，反而容易把小事闹大。真要是打起来，不管谁对谁错，都得承担责任，不值得。”
张涛没说话，低头看了看自己裤子上的酒渍，又看了看王队长身上的制服——肩章上的标志很清晰，胸前的编号也一目了然。他突然想起自己刚到这个城市时，在工地门口遇到的城管，那时他推着小推车卖水果，被城管追着跑，最后水果撒了一地，他当时还对着城管的背影骂了半天“仗势欺人”。可现在，眼前的城管却在帮他主持公道，这让他心里有些复杂。
“我知道了，谢谢王队长。”张涛的声音低了些，刚才的火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许尴尬。
王队长点点头，又转头对烧烤摊主说：“赶紧把摊位挪好，别再占道了，一会儿要是有市民投诉，我们也不好办。”说完，便带着队员继续往前走，记录仪的镜头扫过一个个摊位，偶尔停下来提醒商户规范经营。
张涛重新坐回椅子上，烧烤摊主递过来一张纸巾，叹了口气：“刚才真是吓我一跳，还好王队长来了，不然真打起来，你俩都得吃亏。”
“他平时都这样？”张涛指了指王队长离开的方向，好奇地问。
“嗯，王队长人还行，不跟我们商户来硬的。”摊主擦着烤炉，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之前有个卖凉皮的大姐，孩子没人带，只能推着摊出来卖，王队长没扣她的车，反而帮她找了个合规的摊位。其实他们也不容易，一边要维护秩序，一边还得照顾我们商户的难处，有时候也挺难的。”
张涛没说话，看着城管队员的身影消失在夜市的拐角，心里突然想起刚才男人问他的那句“你算个谁啊”。是啊，他算个谁呢？在工厂里，他是流水线上的操作工，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没人会在意他的名字；在家里，他是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却也会因为柴米油盐的小事发愁；在夜市里，他只是个普通的食客，会因为被冒犯而愤怒，也会因为别人的帮助而心生感激。
刚才的冲突里，他想通过愤怒证明自己“不好惹”，想让对方知道“我是谁”，可到最后才发现，“我是谁”从来不是靠争吵和拳头来定义的。就像那些城管队员，他们穿着制服，肩上扛着维护秩序的责任，不是靠“仗势欺人”来树立威严，而是靠一次次耐心的提醒、一次次合理的协调，让商户和市民都能理解他们的工作——他们的“我是谁”，藏在制服的责任里，藏在“既要守规矩，也要有人情味”的平衡里。
张涛拿起桌上的啤酒，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压下了最后一丝烦躁。夜市的喧闹又重新响了起来，烤串的香气、食客的笑声、商户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烟火气。他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每个人都在为了生活奔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我是谁”——或许是为了孩子努力赚钱的父母，或许是为了生计忙碌的商户，或许是为了责任坚守岗位的城管。
原来，“我是谁”从来不是一个需要靠冲突来证明的答案。在生活的烟火气里，在每一次选择和坚守里，在对别人的理解和包容里，“我是谁”的答案早已清晰——是努力生活的普通人，是有脾气也有底线的平凡人，是会愤怒也会心软的赶路人。
张涛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对着烧烤摊主笑了笑：“老板，结账。”然后转身走出了夜市，晚风拂过脸颊，带着夏夜的凉爽，刚才的怒气已经烟消云散。他知道，明天醒来，他还是那个要去工厂上班的张涛，还是那个要给孩子讲故事的父亲，但他也记住了今晚的事——与其靠愤怒证明“我是谁”，不如靠好好生活，活成自己想成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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