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老烟斗:杨爱国的冬日骑行记
杨爱国把老烟斗往棉服内兜又塞了塞,指尖蹭过檀木杆儿上温润的包浆,心里踏实。天刚亮透,吉利区的街头还飘着冬晨的凉雾,他推着那辆半旧的永久牌自行车站在路口,车把上挂着帆布包,里面装着水壶、干粮,还有给山里老母亲带的降压药——这趟骑行,他琢磨了小半个月,就想沿着年轻时跑运输的路走一遍,从吉利到王屋山,再绕回济源市区,最后去小浪底看看,权当是给自己放个短假,也圆了心里那点“再走老路”的念想。
车轱辘碾过结着薄霜的柏油路,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刚出吉利城区,路边的景致就变了样,高楼换成了低矮的农房,柏油路也渐渐变成了蜿蜒的山路。杨爱国骑得慢,时不时停下来揉一揉膝盖——年轻时扛钢筋、跑长途,膝盖落下了毛病,这几年天冷就容易疼。他掏出老烟斗,没点烟,只是握在手里摩挲,目光扫过路边的田埂,想起二十年前,他就是骑着这辆车,从山里往吉利的工地运建材,那时路比现在难走,坑坑洼洼的,遇上下雨天,车轮子陷进泥里,得扛着车走半里地。如今路修平了,可他的力气却不如从前了,骑没多远就觉得腿沉,只能下来推着车走。
走到小浪底库区附近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冬阳洒在水面上,泛着细碎的金光。杨爱国把车停在观景台旁,靠在栏杆上歇脚。他掏出水壶喝了口热水,目光落在远处的大坝上——当年修小浪底时,他还来这儿打过零工,跟着工友们一起搬沙袋、铺水泥,晚上就住在临时搭建的工棚里,睡前总爱抽一斗烟,听着远处的水声,琢磨着多赚点钱,给家里盖新房,给杨阳买新书包。如今大坝依旧巍峨,可当年一起干活的工友,有的回了老家,有的去了南方,再也没见过面。他摸出老烟斗,捏了一撮烟丝填进烟锅,打火机“咔嗒”响了两下,烟雾慢悠悠飘出来,混着库区的水汽,竟有了几分当年的味道。
歇够了,杨爱国继续骑车往四郎腰走。这段路最是绕,山路像条带子似的缠在山间,上坡多,骑起来费劲儿。他骑一会儿就下来推一会儿,棉服的后背都被汗浸湿了,贴在身上凉飕飕的。路过一个小村庄时,他看见村口有位老大娘坐在石头上晒太阳,旁边放着一篮刚晒好的柿饼。“大娘,借口水喝呗?”他走过去打招呼,老大娘笑着递过水壶,“看你这汗,是从远道来的吧?”“从吉利骑过来,想去王屋山看看。”“哎哟,这路可不好走,你这年纪,可得慢着点。”老大娘的话像乡音里的暖,杨爱国心里热烘烘的,他指着车把上的包说:“没事,慢慢骑,就想再走一遍老路。”临走时,老大娘塞给了他两个柿饼,“路上饿了吃,自家树上结的,甜。”他接过柿饼,咬了一口,软糯的甜香在嘴里散开,竟和小时候母亲晒的柿饼一个味儿。
傍晚时分,杨爱国终于骑到了王屋山脚下。他找了家民宿,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笑着说:“大叔,您这年纪还骑车来爬山,真厉害!”民宿不贵,一间房才八十块,屋里有暖气,还能热水洗澡。他把自行车停在院子里,给车链上了点油,又掏出老烟斗擦干净,放在床头柜上。晚饭吃的是民宿老板做的手擀面,就着腌萝卜,吃得浑身暖和。饭后他坐在院子里抽烟,抬头看见天上的星星,亮得像撒了一把碎钻,想起小时候在山里,也是这样的星空,父亲坐在柿子树下抽烟,他趴在父亲腿上,听父亲讲山里的故事。如今父亲不在了,可这星空、这山风、这老烟斗的烟味,却还是当年的模样。
第二天一早,杨爱国就去爬王屋山。山路上结着薄冰,他扶着栏杆慢慢走,时不时停下来喘气。年轻时他来这儿砍柴,一口气能爬到山顶,如今才爬了一半,就觉得胸闷腿酸,只能坐在石阶上歇脚。他掏出老烟斗,看着远处的山峦,心里叹口气——真是年龄大了,当年扛着几十斤的柴下山都不费劲,现在爬个山都这么吃力。可转念一想,能再站在这山上,看着熟悉的景致,听着山里的鸟鸣,也算是知足了。爬到半山腰的观景台时,他掏出手机给杨阳打了个电话,“儿子,爸在王屋山上呢,风景还是老样子,就是爸爬不动了。”电话那头的杨阳笑着说:“爸,您别逞强,慢慢玩,注意安全。”父子俩聊了几句,挂了电话,杨爱国心里暖暖的,觉得这趟爬山再累也值了。
下山后,杨爱国在民宿吃了午饭,就推着车往济源市区走。这段路相对好走,可他还是骑得慢,沿途路过几个镇子,看见街边的商铺、来往的行人,想起当年他来济源市区卖柿饼,骑着车穿梭在大街小巷,喊着“甜柿饼,自家晒的甜柿饼”,那时虽然累,可心里有奔头,想着多卖几块钱,就能给杨阳买本新课本。如今再走这条路,商铺多了,行人也多了,可他却觉得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城市的变化,熟悉的是骨子里的乡音。
到济源市区时,已是下午。他在市区转了转,看见新建的商场、宽阔的马路,心里感慨万千——这些年城市发展得快,可他还是怀念当年的老街道,怀念街边卖糖糕的小摊,怀念那种慢悠悠的日子。他找了家面馆,吃了碗杂酱面,又买了点糖糕,准备带回去给老母亲。
从济源市区往小浪底绕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杨爱国骑得更慢了,膝盖疼得厉害,只能下来推着车走。路过小浪底库区时,他停下脚步,看着远处的大坝,心里满是感慨——当年他来这儿打工时,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如今已经是满头华发的父亲了。时间过得真快,当年的路还在,当年的景还在,可当年的人却老了。
往回走的时候,杨爱国骑一会儿就歇一会儿,棉服被汗浸湿了又晒干,晒干了又浸湿。到家时,已是深夜,他把自行车停在院子里,掏出老烟斗,抽了一斗烟。烟雾飘在夜色里,他想起这两天的骑行,想起沿途的景致,想起小时候的日子,心里百感交集。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再年轻,力气不如从前了,可只要还能骑着车,还能走一走当年的路,还能摸到这老烟斗,就觉得心里踏实。
这趟冬日骑行,累是真的累,可暖也是真的暖。它让杨爱国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想起了那些苦日子里的甜,也让他明白,无论走多远,无论年龄多大,心里的那份念想、那份乡愁,永远都在。就像这老烟斗,陪着他走过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无论多累,只要摸一摸,抽一斗烟,就觉得浑身都有了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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