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林家小院就亮起了灯。
王秀兰摸黑起来,把他们带来的那几件换洗衣服又重新叠好,塞进包袱里。林兴昌则蹲在院子里,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烟头在晨光中一明一灭。
周玉芬也没睡,在厨房里忙活着,煮了一大锅地瓜粥,还把昨天带回来的白面馒头热了热。
早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默。
“大哥,大嫂,再多住两天吧,这刚来就走……”周玉芬有些不舍。
“不了,弟妹。”林兴昌掐灭了烟袋锅,说道,“家里离不开人。浩初在这儿,我们一百个放心。以后,就全拜托你们了。”
他看向林浩初,板起脸,用这辈子最严肃的语气叮嘱道:“浩初!到了厂里,你就是大人了!要听你弟弟的话,听你婶的话!要尊敬领导,团结同事!多干活,少说话!要是让我知道你在外面惹是生非,看我回村不打断你的腿!”
“爹,我知道了。”林浩初低着头,瓮声瓮气地回答。
吃完早饭,林振把大伯大娘送到巷子口。他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和一些粮票,塞到大娘王秀兰的手里。
“大娘,这个你拿着。”
“使不得!使不得!”王秀兰像是被烫到一样,赶紧把手缩了回去,“小振,我们不能再要你的钱了!浩初在你这儿吃住,我们已经……”
“大娘,你听我说。”林振按住她的手,不让她挣脱,“这钱不是给浩初哥的,他是我哥,我管他吃住是应该的。这是给你们和家里的。天冷了,扯点布做身新棉衣。家里缺什么,也别省着。”
他顿了顿,又说:“以后每个月,我都会让浩初哥给家里寄十块钱回去。你们别担心我们,我们在这边好着呢。”
王秀兰看着手里的钱和票,再看看一脸真诚的侄子,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往下掉。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林兴昌站在一旁,眼眶也红了,他拍了拍林振的肩膀,重重地说了两个字:“好……好……”
分别的时刻终究还是到了。林兴昌挑起空了一半的扁担,王秀兰背上轻了许多的包袱,一步三回头地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林家几口人才转身回家。
送走了大伯大娘,这个家也正式进入了全新的生活节奏。
早上,林振骑着他那辆锃亮的永久牌自行车,载着母亲周玉芬和妹妹林夏去厂里上班。林浩初则迈开大步,自己走着去。林夏没人看管,周玉芬就跟仓库的王主任打了声招呼,把她也带到了厂里。
怀安县机械厂,仓库。
这是一个巨大而空旷的房间,一排排高大的货架顶天立地,上面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种螺丝、轴承、钢板和机器零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机油和金属混合的味道。
对周玉芬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是新奇的。
她的工作,就像王主任说的那样,确实清闲。就是坐在仓库门口的一张小桌子后面,有人来领料,她就根据领料单,在本子上一笔一划地做好登记。有人来送料,她就核对一下数量,再记上一笔。
王桂香主任对她格外照顾,手把手地教她怎么看料单,怎么登记不同型号的零件。
“周妹子,你看,这个叫m12的六角螺栓,以后领这个的人多,你就记熟了。”
“这个是6205轴承,金贵着呢,出入库一定要数清楚。”
周玉芬学得很认真,她拿着笔,在本子上工工整整地写下每一个字,生怕出一点差错。
仓库里除了她和王主任,还有另外三个女工,都是三十多岁的嫂子。大家都很和善,知道她是林工的母亲后,对她更是客气里带着几分亲近。
休息的时候,大家就凑在一起,一边做着手里的活计,一边拉家常。
“周嫂子,你可真有福气,生了林工这么有出息的儿子!”一个叫李姐的快嘴嫂子羡慕地说。
“是啊,我听我们家那口子回来说,林工可了不得!苏联专家都修不好的大机器,他三个小时就给修好了!厂长当着全厂人的面,奖励了他一百块钱呢!”另一个姓张的嫂子补充道。
“一百块?我的天哪!”
“不止呢!听说这次造拖拉机,也是林工挑大梁!他一个人,就顶得上一个专家组!”
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自己的儿子,周玉芬心里比喝了蜜还甜。她嘴上谦虚着:“哪里哪里,就是个孩子,运气好罢了。”但那上扬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她这辈子,从丈夫去世后,就没这么扬眉吐气过。以前在巷子里,听到的都是风言风语和冷嘲热讽。可现在,在厂里,她听到的是尊敬和羡慕。
这一切,都是儿子给她带来的。
林夏也很适应这里的生活。她不哭不闹,就搬个小板凳坐在妈妈旁边。女工们都喜欢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时不时地塞给她一块饼干,或者一把炒花生。
她也懂事,会帮妈妈把掉在地上的螺丝捡起来,放进盒子里。还会拿着抹布,把妈妈的桌子擦得干干净净。
中午,周玉芬带着林夏去食堂吃饭。她学着别人的样子,拿出自己的饭盒,打了两份饭菜。虽然没有林振在时那么丰盛,但也是白米饭配上一荤一素,比家里的伙食好太多了。
吃完饭,她就领着林夏在仓库附近找个阴凉地儿歇一会儿。
下午的工作依旧轻松。快下班的时候,王主任拿着一张入库单走了过来。
“周妹子,今天下午刚到了一批角钢,你拿着单子,去那边A区3号货架核对一下数量,点清楚了,就在这张单子上签个字。”
这是王主任交给她的第一个独立完成的任务。
周玉芬心里有些紧张,她拿着单子,深吸一口气,走到了货架前。
单子上写着“5号角钢,50根”。
她看着那堆放得整整齐齐的角钢,没有直接签字,而是伸出手指,一根,两根,三根……仔仔细细地数了起来。
她数了整整三遍,每一遍都是五十根。
确认无误后,她才回到桌子前,拿起笔,在那张入库单的末尾,一笔一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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