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剑一那一声平静的“好”字落下，粉裳女子——被称作“小痴”的狐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而那白衣女子，目光依旧清冷，只是微微颔首。
两人转身，袅袅婷婷地在前面引路，走向河对岸那片幽深的竹林。她们步履轻盈，看似不快，却暗含某种缩地之法，寻常人恐怕早已被甩开。万剑一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步履从容，看似闲庭信步，却始终与她们保持着固定的距离，仿佛咫尺天涯，任由她们如何加速，也无法将他甩脱半分。
夜风穿过竹林，发出沙沙的轻响，月光被茂密的竹叶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林中的气氛愈发静谧，甚至带着一丝诡谲。
走在前面的两只狐妖自以为声音极低，以秘法传音交谈。
“姐姐，”小痴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与好奇，在白衣女子心神中响起，“这个人好生奇怪，我几乎感觉不到他身上的灵力波动，就像个彻头彻尾的凡人。可凡人怎么会是青云门的人？还这般气度？”
被称作姐姐的白衣女子，名唤小白，她微微蹙眉，传音回道：“小痴，莫要大意。此人绝不简单。我亦看不透他，气息内敛至此，若非身怀异宝，便是修为已至返璞归真之境……但这般年轻，实在匪夷所思。不管如何，先带回去再说，姥姥或许能看出端倪。”
她们的传音，一字不差地落入了万剑一的耳中。他那浩瀚如星海的神识，早已将周围的一切细微波动尽数捕捉，这等低阶的传音秘术，在他面前如同虚设。
“姥姥？返璞归真？”万剑一心中暗忖，看来这群狐狸背后还有个老家伙，而且似乎对自己产生了兴趣。他不动声色，依旧默默跟随，想看看她们究竟意欲何为。
竹林深处，竟隐藏着一处精巧的别院，以幻阵遮掩，寻常人根本无法发现。院内清幽雅致，与外界隔绝，倒是一处不错的藏身之所。
接下来的几日，万剑一便“被迫”留在了这竹院之中。小痴性格活泼娇憨，时而故作天真地缠着万剑一问东问西，试图套取他的来历和青云门的消息；小白则显得清冷疏离，大多时间只是静静坐在一旁煮茶，或抚弄琴弦，偶尔看向万剑一的目光中，带着审视与探究。
万剑一始终保持着那份超然的平静。对于小痴的问题，他或避重就轻，或干脆笑而不答，反而时常能说出一些蕴含天地至理、却又浅显易懂的话语，让两只修行数百年的狐妖都感到耳目一新，隐隐有所感悟。他偶尔指点一下小痴粗糙的法术运用，或是品评一番小白的琴艺，总能切中要害，让她们在惊讶之余，又不自觉地被其渊博与深邃所吸引。
朝夕相处间，那最初的目的似乎渐渐模糊。
小痴发现，这个看似普通的“凡人”男子，身上有种令人心安的气质，与他相处，远比和那些只知道贪图她们美色或是喊打喊杀的人类修士要轻松自在得多。他那双平静的眼眸，仿佛能看透一切虚妄，却又没有丝毫恶意。
小白心中的警惕也并未减少，但那份好奇与探究，却在不经意间，掺杂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情愫。她见过太多人类，贪婪的、恐惧的、伪善的，却从未见过如此……超脱的。他仿佛独立于红尘之外，静静观察着世间一切，包括她们这两只“别有用心”的狐妖。这种被平等看待，甚至隐隐被包容的感觉，让她冰封的心湖泛起了一丝涟漪。
这一日，竹林外的幻阵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波动，伴随着几道强横而充满煞气的灵力气息！
“不好！是焚香谷的人！”小白脸色骤变，猛地站起，“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小痴也花容失色，焦急道：“姐姐，怎么办？他们肯定是冲着我们来的！”
焚香谷，与青云门同为正道巨擘，但其门下弟子对异类，尤其是狐妖，向来手段酷烈，绝不姑息。
就在此时，一道炽热的火光如同流星般砸向竹院，幻阵应声而破！三名身着焚香谷服饰的弟子出现在院外，为首一人手持烈焰缠绕的法宝，厉声喝道：“妖孽！果然藏匿于此，还不束手就擒！”
强大的灵压笼罩下来，小痴和小白顿时感到呼吸一窒，她们修为虽不俗，但面对焚香谷的精英弟子，尤其是对方有针对妖族的秘法，胜算极低。
眼看对方就要动手，万剑一轻轻叹了口气。
他原本不想插手，但连日相处，虽始于算计，这两只狐狸却也未曾真正伤害于他，反而流露出几分真性情。他站起身，一步踏出，便已挡在了小痴和小白身前。
那看似平淡无奇的一步，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规则，焚香谷弟子那汹涌的灵压到了他身前，竟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首那名焚香谷弟子瞳孔一缩，厉声道：“你是何人？竟与妖孽为伍！”
万剑一并未回答，只是抬眼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
就是这一眼！
三名焚香谷弟子如遭雷击，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抗拒、仿佛直面整个天地般的浩瀚意志轰然降临！他们体内的灵力瞬间凝滞，神魂震颤，连手中的法宝都黯淡无光，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渺小与恐惧！
“滚。”
万剑一轻轻吐出一个字。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绚烂夺目的法术，但那三名焚香谷弟子却如同被无形巨锤击中，齐齐喷出一口鲜血，身形不受控制地倒飞而出，瞬间消失在竹林之外，再无半点声息。
竹院内，一片死寂。
小痴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万剑一那依旧平淡的背影。
小白更是心神俱震，美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她终于明白，为何自己始终看不透这个男子。那不是没有修为，而是修为已然达到了一个她无法理解，甚至连想象都困难的境界！焚香谷精英弟子，在其面前，竟如蝼蚁般不堪一击！
她看着万剑一，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你究竟是谁？”
万剑一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她们惊愕的脸庞，缓缓道：“我是谁，并不重要。此地已不安全，你们……速速离去吧。”
小白看着他那深不见底的眼眸，心中明白，双方之间的差距，如同天堑。他出手相助，或许只是一时之仁，但人妖殊途，正道与异类之间的鸿沟，并非个人力量所能轻易跨越。继续留在他身边，只会为他带来无尽的麻烦，也为她们带来不确定的危险。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与失落涌上心头。她拉起还在发愣的小痴，对着万剑一深深看了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感激，有震撼，更有一种刚刚萌芽便被现实掐断的怅惘。
“保重。”
最终，她只吐出这两个字，便与小痴化作两道流光，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竹林深处。
万剑一独立于残破的竹院中，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默然片刻。红尘缘法，聚散无常，他早已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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