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清那句石破天惊的承诺,如同投入绝对零度环境中的一颗烧红的铁块,在短暂的、几乎要灼伤灵魂的接触后,迅速被周遭更加庞大、更加冰冷的现实所包裹、冷却。训练结束后,他恢复了一贯的冰冷与沉默,仿佛那句“第一优先级”只是训练数据异常时自动触发的某个紧急协议指令,指令执行完毕,系统便自动复位,不留任何多余痕迹。
然而,有些东西一旦被点燃,便无法彻底熄灭。那簇微小的火苗,埋在了林星遥的心底,也在顾晏清那精密运转的理性核心中,留下了一道无法完全格式化、只能被暂时隔离封存的异常数据。
接下来的日子,训练依旧,分析依旧,规律得近乎刻板。但林星遥能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顾晏清不再像之前那样,将她完全视为需要不断加压、锤炼的“材料”。训练科目的设定,在追求极限的同时,似乎多了一层更隐晦的、对“安全边界”的考量。他依旧言辞简洁,指令冰冷,但当她偶尔因疲惫而反应慢了半拍,或者精神力出现不稳定波动时,他投射过来的目光,不再仅仅是审视与评估,似乎……多了一丝极难察觉的、类似于“确认状态”的意味。
这种变化极其细微,若非林星遥因那日的冲击而对他格外关注,几乎无法发现。他依旧是她认知中那座难以融化的冰山,只是冰山的内部,似乎有了一丝无人知晓的、微小的应力调整。
就在林星遥试图消化这份复杂而隐秘的变化时,净庭这潭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开始泛起不同以往的涟漪。
最初是无声的。当她走在通往训练区的廊道上,偶尔会遇到一些中低层的文职人员或研究员。他们依旧会向她行礼,眼神中带着敬畏(源于第七城区的功绩和“镜域”的胜利),但那敬畏之下,开始掺杂了一些更复杂的东西——好奇的打量,隐晦的探究,甚至是一闪而过的、带着某种意味的窃窃私语在她经过后悄然响起。
然后,这种变化开始变得有形。她去资料库调取一些非核心的战术案例时,负责管理的中年官员在办理手续时,脸上堆着过于热情甚至带着一丝谄媚的笑容,言语间似有所指:“林小姐最近辛苦了,顾执行官对您真是……青睐有加啊。”
一次在公共休息区进行短暂的冥想恢复时,她隐约听到隔间外传来压低的议论声:
“……看到了吗?刚才顾执行官和她一起从高级训练区出来……”
“这有什么稀奇?他们不是一直在一起训练吗?”
“感觉不一样!以前像是上司和下属,现在……啧,说不上来,感觉顾执行官看她的眼神,没那么……冷了?”
“真的假的?你别瞎说!那可是顾执行官!”
“我亲眼看到的!虽然就一瞬间,但绝对不一样!而且你发现没有,林小姐的权限最近又提升了,有些区域连部分资深执行官都进不去,她却能自由出入……”
“难道那些传言是真的?顾执行官他……”
“嘘!小声点!不想活了?!”
议论声戛然而止,但那些未尽的语意,却像无形的丝线,缠绕在林星遥心头。
传言。
什么传言?
她终于意识到,在她专注于训练和自身内心波澜的时候,净庭内部,关于她和顾晏清之间关系的“流言”,已经如同暗处滋生的菌类,悄然蔓延开来。
这些流言并未直接传到她的耳中,却通过周遭目光和氛围的变化,无孔不入地传递过来。内容无非是猜测顾晏清对她这个“尘壤异类”非同一般的重视,早已超越了普通的“研究对象”或“战略伙伴”范畴,夹杂着对两人长时间独处训练的想象,以及对顾晏清那前所未有(尽管在旁人看来依旧冰冷)的态度的过度解读。
这些流言并未让林星遥感到丝毫的欣喜或虚荣,反而带来了一种沉甸甸的压力和不适。她与顾晏清之间那复杂难言、连她自己都尚未厘清的关系,被外界用最世俗、最暧昧的目光加以涂抹和揣度,这让她感到一种被冒犯的烦躁。
而很快,她便感受到了这流言所带来的、更具实质性的影响。
这日,她按照顾晏清的要求,前往核心能源矩阵外围的观测区,进行一项关于高浓度能量场对共情力影响的适应性训练(这本身也是权限提升的体现)。在通往观测区的专属通道入口,她迎面遇上了一行人。
为首的是苏婉清。
一段时间未见,这位苏家嫡女似乎清减了些许,但妆容依旧精致完美,衣着华贵得体。她看到林星遥,脚步顿住,脸上那惯有的、如同面具般完美的明艳笑容,在瞬间僵硬了一下,随即,眼底迅速凝结起一层毫不掩饰的、淬毒般的冰冷与嫉恨。
她身边跟着的几位同样出身高贵的年轻男女,也立刻停下了脚步,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林星遥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轻蔑,以及一种等着看好戏的戏谑。
“林小姐,”苏婉清的声音响起,依旧清脆,却像是裹着冰碴,“真是巧啊。看来,某些人得了些不该有的眷顾,连走路的方向,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的话语意有所指,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刮过林星遥的脸,试图找出任何一丝可以攻击的破绽。
林星遥停下脚步,平静地迎向她的目光。她知道,苏婉清是那些流言最忠实的听众,也是最积极的散播者之一。
“苏小姐。”她淡淡回应,不欲多言,侧身便想从旁边走过。
“站住!”苏婉清猛地提高声音,上前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她胸口微微起伏,显然那些流传的闲话已经深深刺痛了她骄傲的神经,“林星遥,你别太得意!别以为攀上了高枝,就真的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净庭,还不是你能为所欲为的地方!”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带着回音,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愤怒与失控的边缘。
林星遥看着她因嫉妒而有些扭曲的美丽面容,心中并无多少波动,只有一丝淡淡的厌倦。她不想在这里与苏婉清发生无谓的冲突,尤其是在这敏感的时刻。
“苏小姐,请让开,我有训练任务。”她语气依旧平静。
“训练任务?”苏婉清冷笑一声,眼神如同毒蛇般缠上她,“是啊,好一个‘训练任务’!整天孤男寡女关在训练室里,谁知道你们在‘训练’些什么见不得人的……”
“苏婉清!”
一个冰冷到极致、仿佛能将空气都冻结的声音,骤然自身后响起,打断了苏婉清未尽的、充满恶意的揣测。
通道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骤降。
林星遥和苏婉清同时转头。
只见顾晏清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了通道的另一端。他依旧是那身黑色的执行官常服,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如同万年寒冰。他没有看林星遥,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眸,如同两柄无形的利剑,直直刺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的苏婉清。
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有,甚至没有释放出任何明显的精神威压。
但整个通道,仿佛都被他那无声的、绝对冰冷的怒意所笼罩。
苏婉清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天鹅,后面那些更加不堪入耳的话,被硬生生堵了回去,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惊恐与慌乱。她身边那些同伴,也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顾晏清的目光在苏婉清脸上停留了足足三秒,那三秒,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然后,他才缓缓移开视线,落在了林星遥身上,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训练时间到了,跟我来。”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向着观测区的方向走去。
林星遥深吸一口气,无视了身后那一道道如同芒刺在背的目光,快步跟上了顾晏清的脚步。
流言,并未因顾晏清的现身而止息。
反而,因为他这前所未有的、带着明确维护意味的介入,如同被投入了新的燃料,必将燃烧得更加猛烈。
而苏婉清那羞愤交加、怨毒无比的眼神,则清晰地预示着,苏家的反击,绝不会就此停止。
平静的表象之下,暗流已然化作了汹涌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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