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室的门在身后无声闭合,将林星遥重新投入那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但这一次,那寂静不再纯粹,其中掺杂了顾晏清离去时留下的、冰冷而沉重的余韵。
“高层紧急会议。关于你的处置。”
他最后那句话,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了明确的声音。不是关心,不是询问,只是冷静地告知一个即将到来的、决定她命运的程序。
林星遥独自站在房间中央,背脊挺得笔直,如同风暴中不肯弯折的芦苇。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象那场会议上的场景——那些高高在上的面孔,那些基于“铁证”的指控,那些要求严惩的声浪。她只是反复回想着顾晏清离开时的眼神。
依旧冰冷,依旧深邃,难以窥探其下的暗流。但他亲自来告知她,这本身,是否也传递了某种信息?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如同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她试图通过冥想维持精神的稳定,但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可能的结局——被移交调查部,投入暗无天日的牢狱?还是……更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半小时,也许是一个世纪。房间内唯一的通讯设备——那个通常只用于接收顾晏清指令的内部频道,突然亮起了刺目的红光,并发出了急促的接入请求提示音!
不是顾晏清那冷静的声音。
一个略显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和隐隐怒意的声音,透过扬声器,清晰地回荡在狭小的隔离室内:
“所有权限等级b及以上执行官、各部门负责人,立刻接入最高紧急会议频道!重复,立刻接入!”
是议会首席长老的声音!
林星遥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会议……已经开始了?而且是以这种强制性的、公开接入的方式?
她没有权限主动接入,但这个频道显然是被强行广播到了她这里。是顾晏清的安排?还是……有人刻意让她“旁听”这场对她的审判?
没有时间细想,扬声器里已经传来了激烈的争论声。
“……证据确凿!林星遥的精神力特征明确残留在污染核心!这就是铁证!” 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林星遥辨认出,那是医疗部长李铭。
“李部长说得对!如此规模的灾难,必须有人负责!绝不能因为某些人的偏袒而姑息养奸!” 另一个声音附和着,带着煽动性的激昂。
“偏袒?严琮,注意你的措辞!” 一个相对沉稳的声音反驳,似乎是一位中立派的高层,“顾执行官提出证据链存在疑点,要求深入调查,符合程序。”
“疑点?什么疑点?!” 李铭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咄咄逼人的气势,“难道我们净庭最精密的探测仪会出错?难道那超过百分之九十二的匹配度是凭空捏造的吗?!我看,是有些人被某些来历不明的能力蒙蔽了双眼,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
这话语,几乎是指着鼻子在质疑顾晏清了。
频道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气氛压抑得仿佛能透过扬声器传递过来。
然后,顾晏清那独特的、冰冷而平稳的声音,终于响起了。他的声音不高,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接入频道的人的耳中,也如同冰锥般,刺入林星遥紧绷的神经。
“李部长,质疑需要依据。”他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第一,污染核心在湮灭前主动释放溯源印记,行为模式异常,不符合已知攻击逻辑,存在高度人为栽赃嫌疑。”
“第二,林星遥执行官在事件发生前,正处于我的严密监控与训练之下,并无任何异常能量调动或外部联络迹象。其行为轨迹与制造如此规模爆炸所需的前置条件,存在根本性矛盾。”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顾晏清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加重接下来的话语的分量,“林星遥执行官所展现出的共情力,其本质在于‘梳理’与‘转化’,而非‘制造’与‘引爆’。强行将污染核心的制造归咎于她,在能力本源层面,缺乏逻辑支撑。”
他一条条反驳,逻辑清晰,言辞精准,将对方的指控拆解得分崩离析。
林星遥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在为她辩护!用他最擅长的理性和逻辑!
“荒谬!” 李铭气急败坏地打断,“顾晏清!你这是在强词夺理!什么能力本源?什么行为模式?现在铁证如山!就是她干的!你必须立刻将她移交调查部,进行彻底审问,必要时……进行‘意识剥离’,以查明真相,给所有净庭公民一个交代!”
意识剥离!
听到这四个字,林星遥浑身一颤,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那是净庭对待最危险、最无法掌控的囚犯时才使用的终极手段,强行读取、剥离意识,过程极其痛苦,且几乎等同于死亡!就算侥幸活下来,也会变成一具没有思想的空壳!
他们……竟然想对她用这种手段?!
频道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显然,连许多高层都被李铭这极端的要求震惊了。
“我反对!” 之前那个沉稳的声音立刻响起,“意识剥离非同小可,岂能因尚有疑点的证据就轻易动用?这违背了净庭的基本法理!”
“我也反对!此事还需深入调查!”
“但目前的证据确实对林星遥极为不利……”
“顾执行官,你坚持保下她,可有什么更有力的证据能证明她的清白?”
争论再次陷入僵局,支持严惩和主张谨慎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一个一直沉默的、苍老而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了,是议会首席长老:
“够了。”
仅仅两个字,便让频道内瞬间安静下来。
“争论无用。”首席长老的声音缓慢而沉重,“能源枢纽遭袭,净庭震动,人心惶惶。我们必须给民众一个明确的结果,以安定秩序。”
他的话语,让林星遥的心沉了下去。在“稳定”面前,个人的清白,似乎显得无足轻重。
“顾执行官,”首席长老点名了,“你坚持认为证据存疑,要求继续调查。但你也无法提供确凿证据证明林星遥的清白,是吗?”
短暂的沉默。
林星遥能想象到顾晏清此刻的样子——他一定依旧是那副冷峻的表情,但那双冰封的眼眸深处,必然在进行着高速的计算与权衡。
“……是。” 最终,顾晏清给出了一个冰冷的、实事求是的回答。
他无法证明她的清白。至少在眼下,他拿不出压倒性的证据。
这个回答,如同最后的判决,让林星遥眼前一阵发黑。
“既然如此,”首席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在找到新的、决定性证据之前,出于对净庭安全的最高考量,我提议——”
他的话语刻意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量,也仿佛在观察各方的反应。
“——对林星遥,实施‘意识囚笼’封印,暂时封存其能力与意识,直至真相查明!”
意识囚笼!
虽然不是意识剥离那般彻底毁灭,但也是极其严厉的惩罚!将被囚者的意识封锁在永恒的黑暗与孤寂之中,如同活着的死亡!
“我附议!”
“附议!”
“为了净庭的稳定,必须如此!”
附议的声音开始增多。
林星遥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完了……这就是最终的裁决了吗?被永恒的黑暗所囚禁……
就在这仿佛已成定局的时刻。
顾晏清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的声音不再仅仅是冰冷,而是带上了一种斩钉截铁的、近乎决绝的力量!
“我,反对。”
频道内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在首席长老已经明确表态,多数人附议的情况下,顾晏清竟然再次公然反对?!
“顾晏清!你……” 李铭又惊又怒。
“首席长老,诸位,”顾晏清的声音清晰而坚定,穿透了所有的杂音,“我以净庭第七席裁决官的身份,以及我个人对林星遥执行官能力的全部研究数据与风险评估为保证——”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
“——我坚信她是清白的。所谓的‘证据’,是精心设计的栽赃。”
“在找到确凿反证,或者证明我的判断错误之前,我拒绝执行‘意识囚笼’的决议。”
“如果议会坚持此项决议,”他的声音骤然变得无比冰冷,带着一种近乎撕裂规则的锋芒,“那么,我将动用我作为第七席裁决官的一票否决权!”
一票否决权!
传说中的,赋予净庭最高七位裁决官在极端情况下,可以强行否决议会决议的终极权限!近百年来,几乎从未有人动用过!
频道内,彻底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连首席长老都沉默了。
所有人都被顾晏清这石破天惊的举动震慑住了。为了一个来自尘壤、身负嫌疑的女孩,他竟然不惜动用几乎等同于核武器的政治权限,与整个议会高层正面抗衡?!
这已经超出了理性判断的范畴!
这简直是……疯狂!
林星遥猛地捂住了嘴,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沿着指缝滑落。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震惊、感动、以及更深沉悸动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他信她。
他不仅信她,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地位、权限,乃至未来,来扞卫这份信任!
隔离室内,一片死寂。
只有扬声器里传来的、那仿佛凝固了的沉默,以及她自己压抑不住的、细微的啜泣声。
裁决,并未结束。
但一场更大的、因他这决绝守护而引发的风暴,已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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