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亮。
在这个没有太阳的地下世界，现在是熔炉城约定的白天时间。
方舟营地纯白色的照明灯依旧亮着，把营地门口几百平米的区域照得像白天一样。
但这片光亮下，已经不是昨天的空地了。
黑压压的人群挤满了营地门口的空地。
他们都来自熔炉城最底层的贫民区，锈蚀巷。
这些人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身上有股常年不见阳光的霉味和贫穷的酸味。他们的眼神，本该是麻木的。
但此刻，上百双眼睛里，都透着一股狂热。
那是饥饿，也是希望。
所有人的目光都贪婪的，甚至带着些虔诚，死死盯着那座充满科技感的金属营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金属大门。
他们在等。
等着门打开，等着那股勾人魂魄的食物香气，再次出现。
“咔嚓——咔嚓——”
一阵沉重的金属脚步声从人群后方传来。
人群骚动起来，不情愿的让开一条路。
一队全副武装的城卫兵出现了。
他们穿着厚重的蒸汽外骨骼，擦得锃亮，手里的蒸汽火枪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头盔下的面罩遮住了表情，只留下一双双冰冷又充满杀气的眼睛。
城卫兵排成一列横队，像一堵移动的钢铁城墙，强行挤进人群和方舟营地之间，将两边隔开。
带头的城卫兵队长向前一步，打开了胸甲上的扩音器。
“所有无关人员，立刻散开！”
“这里是军事管制区！禁止聚集！不听命令的，按战时条例，格杀勿论！”
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穴里回荡。
可是，往日里一听见城卫兵声音就发抖的贫民们，这次却没有后退。
他们只是死死盯着那扇金属大门，喉结上下滚动，好像没听见警告。
食物的诱惑，已经盖过了对暴力的恐惧。
城卫兵队长在面罩下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面对的不是敌人，而是一群快饿疯了的自己人。
他可以开枪，但他不敢。
第一枪要是响了，引起的就不是驱散，而是暴动。
就在气氛紧张到极点的时候。
“吱——”
那扇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方舟营地金属大门，缓缓向两侧滑开。
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是秦漠。
他依旧穿着那身简单的黑色作战服，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眼前的上百名狂热民众和一队城卫兵都是空气。
他一出现，现场的喧闹立刻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秦漠没有理会那些紧张的城卫兵，目光平静的扫过眼前一张张充满渴望的脸，然后用一种清晰、沉稳的声音开口了。
“方舟营地，今日开市。”
“我们卖三样东西：一，能净化任何水源的净水片。二，能填饱肚子的烤土豆。三，真正的，新鲜的烤肉。”
轰！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天啊！我没听错吧！他们真的卖食物！”
“烤肉！是烤肉！我昨天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
民众们疯狂的向前挤，那股力量竟然让城卫兵组成的防线都向后退了半步。
“肃静！”城卫兵队长吼叫着，他身后的卫兵们齐刷刷举起蒸汽火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人群。
秦漠的声音再次响起，压下了所有骚动。
“我们只收三样东西。”
“第一，你们认为有价值的情报，无论是关于熔炉城的，还是关于这个地下世界的。”
“第二，稀有的矿石，或者你们不认识的旧时代机械零件。”
“第三……”秦漠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你们的劳动力。”
说完，他便不再说话，平静的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像。
现场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民众们在疯狂消化这几句话里的信息。
城卫兵队长则彻底愣住了。
这是什么操作？
在熔炉城的眼皮子底下，公开开市场？还想用食物收买底层民众的人心和劳动力？
这是在挖三大家族的墙角，在动摇熔炉城的根基。
“所有人听着！”他嘶吼起来，“这是非法的交易！是敌人的阴谋！所有人立刻退后！否则……”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阵更沉重嘈杂的引擎轰鸣声从远处传来。
三支风格不同的车队，几乎同时从三个方向，驶进了这片混乱的广场。
左边是战锤家族的蒸汽突击车，依旧粗犷野蛮，黑烟滚滚。为首的车上，站着那个独眼龙巴顿。他今天的脸色比昨天更难看。
右边是齿轮家族的静音蒸汽轿车，精致而优雅。首席执事科恩穿着学者长袍，从容的从车上走下。
正前方，则是一队由巨大的矿山车组成的车队。车身上刻着石心家族铁镐与矿石的徽记。
一个身材不高但像岩石一样敦实的老矿工，从为首的矿车上跳了下来。他脸上布满尘土和皱纹，眼神像深不见底的矿洞。
三大家族的代表，竟然在同一时间一起来了。
所有人都明白，今天的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独眼巴顿首先发难，他指着秦漠，对着人群吼道：“都给我滚开！这个外来人来路不明，他的食物里说不定有毒！谁敢跟他交易，就是熔炉城的叛徒！”
他话音刚落，人群中一个瘦得像柴的少年就鼓起勇气大喊：“我们昨天就吃过！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比长老们吃的都好！”
一句话，让巴顿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科恩推了推眼镜，脸上挂着假笑，对秦漠说道：“秦漠首领，你的商品，我们齿轮家族很感兴趣。不如这样，你所有的食物，我们全包了。我们可以用最先进的蒸汽技术来交换。”
那名石心家族的老矿工，则用沙哑的声音简短的说：“矿石。你们脚下这片土地，所有最高品质的矿石，我们石心家族可以优先供给你们。条件是，停止对平民出售食物。”
三大家族，一个威胁，两个利诱。
他们的目的一致——垄断。
他们绝不允许一个不受控制、能直接接触底层民众的势力，出现在熔炉城。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秦漠身上。
面对三大家族的联合压力，这个年轻人，会怎么选？是妥协，还是……
秦漠笑了。
他看着眼前这三个代表熔炉城权力顶峰的人，缓缓摇了摇头。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但是……”
他的声音突然变冷。
“我再说一遍，方舟营地，今日开市！”
“我的规矩，很简单。”
秦漠伸出了一根手指。
“第一，贸易自由。无论你是权贵还是平民，只要能拿出我需要的东西，就可以换走我的商品。”
他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营地门口百米之内，是中立区。禁止任何人在这里动手。”
“谁破坏规矩……”
秦漠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谁，就是我方舟号的……敌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方舟营地顶部，一座刚升起的自动防御炮塔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缓缓转动了炮口。
炮口闪烁着幽蓝色的电弧，汇聚着能量，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波动。
那黑洞洞的炮口，最终精准的锁定了叫嚣最凶的独眼龙巴顿。
全场死寂。
独眼巴顿脸上的嚣张笑容彻底凝固了。
一股寒意从他的背脊直冲头顶。
他感觉自己被一头洪荒巨兽给盯上了，只要敢动一下，下一秒就会被那道蓝光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冷汗从他的额头上不断冒出，打湿了独眼眼罩的皮带。
他想张嘴说句场面话，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一次交锋，秦漠完胜。
他看了一眼脸色惨白、身体僵硬的独眼龙，又看了看目光凝重、陷入思考的科恩，和那个依旧沉默但眼神里多了些忌惮的老矿工，心里没什么波澜。
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真正的风暴，要等他把“老鼠”的遗物亲手交给齿轮家族的族长时，才会真正到来。
这座叫熔炉的城市，这盘早就布好的棋局，他秦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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