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江南,正值梅雨时节。连绵的细雨已经下了整整三日,将整个江宁城笼罩在一片朦胧水汽之中。九爷府的书斋内,胤禟正与几位账房先生核对着近期的账目,眉头紧锁。
这个曹寅,真是胆大包天!胤禟将一本账册重重摔在桌上,光是盐引这一项,就贪墨了三十万两!
坐在他对面的胤?也是面色凝重:九哥,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李卫刚才来报,说是在苏州又发现了曹寅的一处秘密仓库,里面堆满了南洋来的香料。
窗外雨声淅沥,书房内的气氛比天气还要沉闷。这些日子,兄弟二人为了整顿江南吏治,已经连续忙碌了半个多月。
与书房内的紧张气氛不同,后宅里的塔娜却是闲得发慌。
唉——她第一百零一次叹气,手中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啊?
贴身侍女乌兰正在绣花,闻言抬头笑道:福晋若是觉得闷,不如奴婢陪您下棋?
塔娜无精打采地摆摆手:整日下棋,骨头都要生锈了。
正在主仆二人相对无言之时,窗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紧接着,十福晋嘎鲁玳撑着油纸伞,踩着木屐地跑进院子。
九嫂!九嫂!嘎鲁玳人还没进屋,清脆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塔娜顿时来了精神,起身迎了上去: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
嘎鲁玳收起伞,露出明媚的笑脸:在府里闷得发慌,来找九嫂说说话。十爷这些天忙得不见人影,连个陪我解闷的人都没有。
两个蒙古姑娘一见如故,手拉手在暖榻上坐下。嘎鲁玳今年才十四岁,比塔娜小两岁,圆圆的脸蛋上还带着几分稚气。她出身阿霸垓博尔济吉特部,与塔娜的科尔沁部算是世交,因此两人格外投缘。
九嫂,你是不知道,嘎鲁玳撅着嘴抱怨,十爷整日跟在九爷身后忙公务,回府倒头就睡,连句话都不跟我说。
塔娜感同身受地点头:九爷也是,这些天总是深夜才归。江南这些官员,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嘎鲁玳眼睛一转,突然凑近塔娜,压低声音:九嫂,我听说江南的街市可热闹了,比京城也不差。反正爷们忙着,不如......咱们出去逛逛?
塔娜有些犹豫:这雨天......
雨天才有意思呢!嘎鲁玳拉着塔娜的手摇晃,我听说江南的绸缎庄新到了一批料子,正好给京里的妯娌们带些礼物。再说了,整日闷在府里,人都要发霉了!
塔娜被她说的心动,想了想,终于点头:也好,总比在府里发呆强。
说走就走。两位福晋各自更衣梳妆,塔娜选了一身藕荷色绣缠枝莲的旗装,外罩月白坎肩;嘎鲁玳则是一身鹅黄绣百蝶的衣裳,更显娇俏。
福晋,雨还没停呢,要不要等雨小些再出去?乌兰一边为塔娜整理衣襟,一边劝道。
塔娜看着窗外渐小的雨势,笑道:这点小雨怕什么?在科尔沁的时候,比这大的雨我们照样骑马射箭。
嘎鲁玳也道:就是!我们蒙古姑娘,还能被这点雨吓住?
两位福晋执意要出门,下人们只好赶紧准备。除了贴身丫鬟,还带了八个护卫、四个婆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
雨中的江南别有一番韵味。青石板路被雨水洗得发亮,两岸的垂柳在雨中摇曳,偶尔有撑着油纸伞的行人匆匆走过,宛如一幅水墨画。
九嫂你看!嘎鲁玳指着河上的乌篷船,真有意思,船家还在船上煮茶呢!
塔娜也觉新奇:江南人果然会享受。
马车在一家气派的绸缎庄前停下。掌柜的一看这阵势,就知道来了贵客,忙亲自迎了出来。
二位夫人里面请!小店刚到了一批新料子,保证让二位夫人满意!
绸缎庄内果然琳琅满目。柔软的杭绸、光滑的苏缎、精美的云锦,还有各色绣品,看得人眼花缭乱。
嘎鲁玳拿起一匹桃粉色的软烟罗,爱不释手:这料子真好看,做件夏衫一定很凉快。
塔娜则看中了一匹月白色的缭绫:这匹给太子妃正好,她最喜欢素雅的颜色。
两位福晋都是不缺钱的主,见到喜欢的就买。不一会儿,随行的下人们就大包小包地拿满了。
这块宝蓝色的给四嫂,她气质沉稳,配这个颜色正好。
这匹大红的给三嫂,她最爱鲜艳的颜色。
这对翡翠镯子成色不错,给五嫂带去。
这些苏绣屏风,给七嫂和十二弟妹各带一个。
塔娜细心地为每位妯娌都挑了礼物,连不讨喜的八福晋也得了几样精致的绣品。
嘎鲁玳笑道:九嫂真是周到,连八嫂都惦记着。
塔娜撇撇嘴:面子功夫总要做足,免得被人说咱们蒙古来的不懂礼数。
从绸缎庄出来,两人又逛了几家珠宝店和古玩铺。嘎鲁玳看中一套红宝石头面,毫不犹豫地买下;塔娜则选了几方上好的徽墨,准备带给胤禟。
不知不觉已近晌午,雨也停了。两人逛得累了,便随意找了家酒楼歇脚。
这家酒楼名为醉仙楼,门面不算很大,但里面却热闹非凡。跑堂的伙计见来了贵客,忙将她们引到二楼的雅间。
雅间布置得颇为雅致,临窗可以看见街道上的行人。塔娜和嘎鲁玳刚坐下点完菜,就听见隔壁传来男子粗俗的谈笑声。
张兄,今晚怡红院新来了个清倌人,听说才貌双全,要不要去尝尝鲜?
哈哈哈,李兄好雅兴!听说那清倌人还是个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卖艺不卖身呢!
卖艺不卖身?装什么清高!到了那种地方,还不是给够银子就能......嘿嘿嘿......
塔娜和嘎鲁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好奇。
九嫂,嘎鲁玳压低声音,你说那花楼......到底是什么样子?我在蒙古就常听人说江南的花楼很有名,可是十爷从来不许我问。
塔娜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些,她虽然比嘎鲁玳年长两岁,但自幼在科尔沁长大,对这些风月场所也是一知半解。
听说就是男人们喝酒取乐的地方,有姑娘陪着唱曲跳舞。塔娜想了想,不过九爷从来不去那种地方。
嘎鲁玳眼睛一亮:九嫂,你说咱们要是去看看......会怎么样?
塔娜吓了一跳:这怎么行?那种地方不是咱们该去的。
就去看一眼嘛!嘎鲁玳拉着塔娜的衣袖撒娇,咱们女扮男装,谁也不认识我们。再说了,九爷和十爷这些天忙得顾不上我们,咱们自己找点乐子怎么了?
塔娜本就不是循规蹈矩的性子,被嘎鲁玳这么一怂恿,也有些心动。
可是......万一被认出来......
认出来又怎样?嘎鲁玳满不在乎,咱们是皇子福晋,谁敢说什么?
两人越说越兴奋,当即决定要去见识见识。她们先打发了一半护卫把今天买的东西送回府,然后直奔成衣铺。
成衣铺的掌柜见两位贵夫人要买男装,虽然诧异,但也不敢多问,赶紧拿出几套现成的衣裳。
塔娜选了一身月白长衫,外罩淡青色比甲,头戴方巾,手持折扇,俨然一个翩翩书生。嘎鲁玳则是一身宝蓝箭袖,腰系玉带,更显利落潇洒。
四个贴身丫鬟也换上了男装,但她们身形娇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女子。
福晋,这......这要是让爷知道了......乌兰忧心忡忡地劝道,那种地方不是咱们该去的啊!
塔娜地打开折扇,故作潇洒地摇了摇:怕什么?天塌下来有我和十福晋顶着!咱们就是去见识见识,又不做什么出格的事。
嘎鲁玳也笑道:就是!听说那里的姑娘个个才艺双全,咱们去听听曲、赏赏舞,有什么不可以?
丫鬟们拗不过主子,只好忐忑不安地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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