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会后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回到云璟府顶层公寓时，夜色已深。
客厅里只亮着几盏氛围灯，光线昏黄柔和，将白日里的锋利线条都模糊了边缘。林深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扯松了领带，才觉得胸腔里那股被镜头和问题围堵的滞闷感稍稍缓解。
苏晚似乎没有立刻休息的打算，她走向中岛台，习惯性地开始烧水，准备冲泡睡前的花草茶。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安宁的草本香气。
短暂的安静里，一种奇异的、介于紧绷与松弛之间的平衡，在宽敞的空间里流淌。经过发布会的“并肩作战”，那种刻意的客气似乎被冲淡了些许，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巨大的陌生感，依旧存在。
就在这时，林深口袋里的手机再次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嗡嗡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他动作一顿，没有立刻去拿。屏幕上跳跃的名字，如同一个冰冷的注脚——林建国。
苏晚冲洗茶具的手也停了下来，侧目看他。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她也能感受到林深周身气息瞬间的凝滞和下沉。
他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接起了电话，声音听不出情绪：“爸。”
“发布会我看到了。”林建国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比平日更加低沉，压抑着显而易见的怒意，“风光得很。”
林深抿紧了唇，没有接话，等待着一贯的疾风骤雨。
“我让你去拿金马奖，是让你在演员这条路上走到顶峰，然后体面地回来！”林建国的音量陡然拔高，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训斥，“你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去参加那种哗众取宠的综艺节目？在台上让人评头论足？像个猴子一样耍给所有人看？！林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砸在林深的耳膜上。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胃里刚刚平复下去的涩意再次翻涌上来。
“这是工作安排，是为了……”他试图解释，声音干涩。
“为了什么？为了你那点可笑的知名度？”林建国厉声打断他，“我告诉你，深宏地产未来的继承人，不需要这种廉价的知名度！那是自降身价！是不务正业！”
“演戏就是我的正业！”林深忍不住反驳，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硬刺。
“你的正业是一百八十天后，回来接手公司！”林建国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而不是在那些乌烟瘴气的节目里浪费时间！我最后提醒你一次，林深，记住你的身份，记住你答应过什么！别再搞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话音未落，电话便被猛地掐断，只剩下急促的忙音，像一记无声的耳光，回荡在寂静的空气里。
林深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将他所有的表情都吞噬殆尽，只剩下一种近乎僵硬的平静。
但苏晚能看到他绷紧的下颌线，看到他垂在身侧、悄然握紧的拳头，以及那周身散发出的、浓得化不开的压抑和……孤独。
像一头被困在牢笼里的兽，挣扎得遍体鳞伤，却始终撞不破那无形的壁垒。
她没有立刻出声安慰，也没有上前。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几秒钟后，林深猛地转过身，一言不发，大步走向客厅连接的露天阳台。
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瞬间涌了进来，吹动了他额前散落的碎发。
他双手撑在冰凉的金属栏杆上，背对着客厅，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城市的霓虹在他脚下铺展成一片璀璨却虚假的光海，映照着他孤寂的身影。
苏晚泡好的花草茶在杯中氤氲出温热的气息。她端起自己那杯，走到阳台门边，却没有走出去。
她靠在门框上，看着那个仿佛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背影。
他没有怒吼，没有摔东西，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承受着来自至亲的不理解与重压，将所有的情绪都死死地压在那一方挺直的脊梁之下。
这种沉默，比任何宣泄都更让人窒息。
苏晚抬起手，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那里面有关切，有理解，或许，还有一丝……感同身受的痛楚。
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陪他一起，浸没在这无边无际的、冰冷的夜色里。
十分钟，或许更久。
林深终于动了动，似乎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然后缓缓直起身。
他转过身，走回客厅，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眼底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凉意。
他看向依旧站在门边的苏晚，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相接。
“茶要凉了。”他声音有些沙哑，说完，便径直走向楼梯，上了二楼。
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尽头。
苏晚低头，看着杯中已然不再滚烫的茶汤，那抹复杂的情绪在她眼底沉淀下去，最终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来自林建国的压力，将会像影子一样，贯穿他们接下来的每一步。
而林深心中的那根弦，已经绷到了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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