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桐带来的真相,如同在林深的世界里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余波阵阵,搅得他内心一片翻江倒海。先天性心脏病……这个陌生的、沉重的词汇,与他认知中自己的身体产生了剧烈的割裂感。他独自在公寓的黑暗里坐了整夜,试图从一片空白的记忆和混乱的思绪中,打捞起任何与“病情”相关的碎片,却终究是徒劳。
身体的感受似乎并无异常,但那被宣判的“隐患”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悄然套上了他的脖颈。他下意识地更留意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每一次轻微的疲惫感都被放大审视。这种对自身身体的陌生感和不确定性,带来了一种深层的焦虑。
然而,现实没有给他太多沉溺于个人情绪的时间。天刚蒙蒙亮,苏晚和陈明几乎同时抵达公寓,带来了一个并不令人意外,却依旧棘手的新消息。
“深哥,苏姐,”陈明的脸色不太好看,“刚刚接到制片那边的紧急通知,我们原定下周在‘镜湖’拍摄的许可证……被卡住了。”
苏晚将带来的早餐放在桌上,神情冷静,但眼底带着一丝疲惫后的锐利:“不仅仅是镜湖。之前已经谈妥的几个重要取景地,包括那个民国旧厂区和郊区的一段封闭公路,今天早上都陆续反馈,说是‘上面’有新的指示,需要重新进行‘安全评估’,短期内无法给出明确的使用许可。”
“安全评估?”林深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几乎能想象出父亲林建国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无表情地动用他的人脉和资本影响力,轻描淡写地按下这些“障碍”按钮的场景。所谓的“安全评估”,不过是冠冕堂皇的拖延和阻挠。
“看来,他是铁了心不想让《归程》顺利开机。”林深的声音低沉,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激发出的、压抑着的怒意。身体的秘密带来的无力感,与父亲步步紧逼的外部压力交织在一起,反而奇异地点燃了他骨子里的倔强和反叛。
苏晚走到他对面坐下,目光沉静地看着他:“这只是开始。以林董的手段,后续在审查、甚至剧组人员的协调上,都可能遇到麻烦。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资本的力量,可以轻易扼杀一个项目。”
她顿了顿,语气转为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如果我们不能尽快找到突破口,就算我们强行在一周内开机,后续的拍摄也只会举步维艰,随时可能因为某个环节的‘意外’而彻底停摆。”
林深抬起眼,对上苏晚的视线。在她眼中,他没有看到退缩和慌乱,只有一种与他此刻心境相似的、准备迎战的决绝。她知道他身体的秘密了吗?从她近来过于谨慎的态度看,她至少是有所怀疑的。但她此刻只字未提,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突破眼前的困局上。
这种无言的信任和并肩,像一道微光,穿透了他内心的阴霾。
“他不会得逞的。”林深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逐渐苏醒的城市。晨光勾勒出他挺拔却略显紧绷的背影。“《归程》必须拍下去。”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这不仅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那个模糊却强烈的“归程”执念,此刻,更是为了对抗父亲强加给他的命运,为了……不辜负身边这个与他一同站在悬崖边上的人。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仿佛一夜的混乱和挣扎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个目标清晰的战士。
“苏晚,联系李泽明那边,我们需要加快投资落地的速度,哪怕先到位一部分,稳住制片方和剧组的基本盘。”
“陈明,你去核实所有被卡住的环节,弄清楚具体是哪个部门、哪个人在施加影响,整理出名单和可能的疏通路径。”
“另外,”林深看向苏晚,眼神深邃,“你之前说过,你有一些……‘底牌’?”
苏晚迎着他的目光,微微颔首,没有半分犹豫:“是时候亮出一部分了。”
短暂的会议结束,陈明匆匆离去执行指令。公寓里只剩下林深和苏晚。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的、蓄势待发的气氛。
林深看着苏晚低头快速在平板电脑上操作着,联系各方资源,她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异常冷静和专注。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如果……我是说如果,拍摄过程中,我的身体出现任何……意外状况,导致项目受阻……”
苏晚打字的手指猛地一顿。
她抬起头,看向他,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时的清亮和笃定。她没有追问,也没有安慰,只是用一种极其平静,却带着强大力量的语气说道:
“不会有那种如果。”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林深,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有应对所有意外的准备。你只需要专注于你的角色,你的表演。其他的,交给我。”
她的承诺,像一块沉重的基石,稳稳地落在了林深动荡的心湖底。
他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窗外的阳光完全升起,照亮了公寓的每一个角落,也照亮了两人眼中,那共同面对狂风暴雨的、无可动摇的决心。
开机的阻力已然显现,但他们的战役,也刚刚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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