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关于“归程”意义的解读,如同在苏晚心湖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那句“当他能够坦然接受那份‘缺失’,并带着它继续活下去的时候,他就已经……走在归程之上了”,反复在她脑海中回响,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却又让她心底那片关于遗忘的荒原,更加清晰地刺痛起来。
开机在即,琐事繁多。为了不影响明天的状态,林深最终还是被苏晚劝回了卧室休息。客厅里只剩下苏晚一人,以及满室尚未散去的、关于剧本和角色命运的沉重气息。
她需要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平复过于激荡的心绪。目光扫过客厅角落那个堆放杂物的旧木箱——那是她搬进来时一并带来的,里面多是些陈年旧物,一直没来得及仔细整理。
鬼使神差地,她走了过去,打开了那个积着薄灰的木箱。
里面杂乱的放着一些旧书、几本厚厚的剪报册(多是关于母亲基金会活动的报道)、还有一些学生时代的笔记和获奖证书。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翻动着这些承载着过往时光的物件,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恍惚。
直到她的指尖触到一个硬质的、略显厚重的牛皮纸文件夹。
这个文件夹……她有些印象,是当年《归程》项目最初筹备时,用来存放一些灵感碎片和初期设定的。车祸之后,她将它连同所有与那段时光相关的物品,一起封存了起来,不愿也不敢再去触碰。
此刻,在这开机前夜,在这被林深的解读搅得心潮难平的时刻,它突兀地出现在了她手中。
一种混合着恐惧和某种宿命般牵引的力量,让她颤抖着手,解开了文件夹上那早已失去弹性的系绳。
里面散落出几张泛黄的稿纸,一些模糊的采风照片,还有……一叠用铅笔写满音符和歌词的乐谱手稿。
她的呼吸骤然停滞。
是《归程》的主题曲。
那首林深在微醺时无意识哼出,让她瞬间泪流满面的旋律。那首只存在于她记忆深处,以为早已遗失在三年时光洪流中的完整曲谱。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叠手稿,纸张边缘已经有些磨损,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修改的痕迹。不同的笔迹交错在一起——清秀工整的是她的,遒劲有力、带着些许潦草随性的是……
是林深的。
她的指尖抚过那些熟悉的音符,抚过歌词旁那些属于林深的字迹。他在这里修改了一个音符,让旋律更显苍凉;他在那里调整了一句歌词,让情感更加内敛深刻;他甚至在某段歌词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抽象的百合花图案……
【“穿过时间的荒原 \/ 踏过记忆的碎片 \/ 你在忘川之畔 \/ 等我迷途知返”】
歌词跃入眼帘,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猛地插进了她记忆的锁孔。
她想起三年前,他们挤在狭小的工作室里,为了一个音符、一句歌词反复推敲,直至深夜。她弹着吉他试唱,他坐在一旁凝神倾听,时而蹙眉,时而展颜,会因为她一个灵光乍现的修改而兴奋地揉乱她的头发,也会因为意见相左和她争得面红耳赤,最后又总是他先妥协,带着无奈又宠溺的笑容说“好,听你的”。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鲜活的、带着创作激情与爱恋温度的细节,伴随着手稿上熟悉的字迹和旋律,排山倒海般向她涌来。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一滴一滴,砸在泛黄的稿纸上,晕开了那些承载着过往的墨迹。
她终于找到了。
这遗失的曲谱,不仅仅是一首歌,更是他们曾经相爱、曾经共同倾注心血、曾经拥有过一段璀璨时光的铁证。它无声地诉说着,那段被林深遗忘、被她刻意尘封的过去,真实而深刻地存在过。
这份“真实”,在此刻,显得如此残酷,又如此……珍贵。
她紧紧攥着那叠手稿,仿佛攥着一段失而复得、却又遥不可及的旧梦,蹲在旧木箱旁,将脸埋进膝盖,无声地痛哭起来。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被这份突如其来的“证物”击得粉碎。
不知过了多久,压抑的哭声渐渐停歇。她抬起泪痕斑驳的脸,看着手中被泪水打湿些许的曲谱,眼神由最初的崩溃,逐渐转为一种复杂的、带着痛楚的坚定。
她找到了它。
在《归程》即将启程的时刻。
这是巧合,还是……命运给予的提示?
她小心地将曲谱抚平,重新放回文件夹,紧紧抱在胸前。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它遗失。
也许,当这部电影完成的时候,当这首旋律再次响起的时刻,就是他们真正走向“归程”终点之时。
无论终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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