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单人病房里,一片素净的白。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仪器发出规律而轻微的滴答声。苏晚躺在病床上,依旧昏睡着,脸色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护士刚刚为她处理完手腕和脚踝的擦伤和勒痕,那些淤青和破皮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林深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有那双紧紧握着苏晚未受伤左手的手,透露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目光一瞬不瞬地凝在苏晚脸上,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容颜刻进灵魂深处。
警察来过又走了,陈明在外面处理后续事宜,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那无声流淌的、沉重而滚烫的记忆。
自从在仓库里,那朵百合项链如同钥匙般打开了他尘封的记忆之门,无数的画面和情感便如同失控的洪流,在他脑海中奔腾冲撞,一刻也未停歇。
此刻,安静地守在她身边,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睡颜,那些被遗忘的过往,更是如同潮水般,带着鲜明的色彩和声音,一波接一波地涌上心头——
【闪回:初遇】
· 画面: 一个喧闹的剧组后台,他刚结束一场情绪爆发戏,有些疲惫地靠在墙边。一个穿着简单t恤牛仔裤、抱着一摞厚厚剧本的女孩闯入了他的视线,眼睛亮得惊人,直接走到他面前,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林深老师,我觉得《归程》的男主角,非你不可。”
· 感觉: 心头莫名的一动,为那双眼里的光芒和执着。
【闪回:深夜讨论】
· 画面: 狭小的出租屋里,灯光昏黄。他和苏晚盘腿坐在地板上,中间摊开着写满标注的《归程》剧本。为了一个情节争执不下,她气得脸颊鼓鼓,他却忽然伸手,擦掉她鼻尖上不小心蹭到的墨水,两人同时愣住,随即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香气和一种名为“心动”的暧昧。
· 感觉: 胸腔里满溢的温暖和创作激情碰撞出的火花。
【闪回:笨拙的惊喜】
· 画面: 他第一次尝试下厨,想把饭菜送到她熬夜写剧本的工作室。结果手忙脚乱,差点烧了厨房,最终带着几个卖相凄惨的饭盒出现。她看着他那副窘迫又期待的样子,先是目瞪口呆,随即笑得前仰后合,最后却眼眶微红,夹起一块焦黑的鸡蛋,认真地说:“好吃。”
· 感觉: 笨拙的爱意被全然接纳的满足与酸涩。
【闪回:坚定的誓言】
· 画面: 在《归程》项目最初遭遇质疑和冷眼时,他们并肩站在空荡荡的排练厅里。她握紧他的手,仰头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林深,别怕。我们一定会成功的。这部戏,就是我们的孩子。”
· 感觉: 彼此支撑、共同奔赴未来的巨大力量与幸福。
【闪回:车祸瞬间】
· 画面: 刺眼的车灯,苏晚决绝扑来的身影,玻璃碎裂声,剧烈的撞击,以及……那枚在空中划出弧线的百合项链……还有医院里,她浑身插满管子的脆弱模样,和他守在一旁时那噬骨的恐惧与无边无际的愧疚……
· 感觉: 心脏被瞬间撕裂的剧痛,窒息的恐慌,和毁灭性的自责。
这些记忆的碎片,甜蜜的、心动的、温暖的,与痛苦的、恐惧的、愧疚的交织在一起,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反复切割着林深的神经。他的头依旧在一阵一阵地抽痛,太阳穴突突直跳,但比头痛更甚的,是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心痛。
他看着她安静沉睡的脸,指尖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描摹着她眉眼熟悉的轮廓。就是这个女人,爱他至深,为他几乎付出生命,却又在他遗忘后,独自承受了所有的痛苦,然后以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重新回到他身边,用一个“契约”将他拉回正轨,默默守护着他,为他扫清障碍……
而他呢?
他忘了她。
忘得一干二净。
甚至在她再次出现时,用陌生而疏离的目光看待她。
“呃……”一声极轻的、带着痛楚的嘤咛从苏晚唇边逸出。
林深猛地从回忆的漩涡中惊醒,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立刻俯身凑近,声音紧张得发颤:“晚晚?晚晚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苏晚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像是挣扎了许久,才终于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起初是模糊的,适应了病房内昏暗的光线后,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焦距慢慢汇聚,最终,对上了林深那双布满红血丝、写满了担忧、愧疚与无尽痛楚的眼睛。
她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初醒的懵懂和一丝挥之不去的恐惧,似乎还没完全从仓库的阴影中脱离出来。
林深看着她这脆弱的样子,心像是被狠狠揪住,他握紧了她的手,声音沙哑得厉害:“没事了,晚晚,没事了……我们安全了,在医院。”
苏晚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上,然后又抬起来,重新看向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不再是这几个月来她熟悉的、带着探究和疏离的平静,而是……一种她暌违已久的、深沉如海、翻滚着几乎要溢出来的情感……是心痛,是愧疚,是失而复得的狂喜,还有……那种她只在三年前见过的、毫无保留的爱意……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如同微弱的火苗,在她冰冷的心底骤然亮起。
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细若游丝,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林深……你……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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