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之庭的规则轰鸣被一股更加尖锐、更加不容置疑的力量强行压制了下去。并非寂静,而是一种万物俯首的“噤声”。空间(如果还能称之为空间的话)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荡漾、扭曲,一个身影从那扭曲的中心,缓缓步出。
他穿着一件仿佛由凝固的夜色织就的长袍,袍角无风自动,不断逸散出细微的、吞噬光线的黑色涟漪。他的面容笼罩在深沉的阴影中,只能隐约看到下颌冷硬的线条。手中握着一柄扭曲的、如同枯枝般的手杖,手杖顶端镶嵌着一颗不断旋转的、仿佛能吸收所有视线与感知的黑暗晶体。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周围狂暴的规则回响变得温顺、退避,仿佛他是这片领域更高层级的主宰。
程真心中警铃大作!这个存在给她的压迫感,甚至超过了“织网者”本体意志的注视!那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深邃、带着某种…“管理员”权限般的冷漠与威严。
流萤在这股压力下发出哀鸣,几乎无法悬浮。雷克斯更是被无形的力量按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只有眼中燃烧着不屈的怒火。拉结尔周身的银色光辉也剧烈波动着,似乎在全力计算和分析这远超认知的威胁。
那黑袍身影的目光(如果阴影中可以称之为目光的话)首先扫过程真怀中依旧在散发强光的程心,那黑暗晶体微微转动,信标的强光仿佛被吸入其中,变得不再那么刺眼,但程心的颤抖并未停止。
【‘溯源信标’……终于再次活跃。】一个冰冷、干燥,仿佛无数年未曾开口的声音,直接在他们意识中响起,不带任何情感,【看来,‘引路人’的选择,并非完全错误。】
他的“视线”转而落在程真身上,尤其是在她那双依旧残留着【归墟之瞳】力量的眼眸上停留了片刻。
【‘寂静’的眷顾者……‘否定’之力的容器。不错的工具。】
工具?程真心中一寒,强顶着那几乎让她灵魂冻结的威压,凝聚意志回应:“你是谁?‘引路人’?”
【‘引路人’?】那声音似乎带上一丝极淡的、近乎嘲弄的涟漪,【不。我是‘守墓人’。看守着那些不应被惊扰的长眠,清理着试图僭越规则的……尘埃。】
守墓人!苏陌信息流中警告的存在!“引路人”的代理!
“你想做什么?”程真紧紧抱着程心,【归墟之瞳】的力量在眼底深处酝酿,尽管她知道,面对这样的存在,她的力量可能微不足道。
守墓人那枯枝般的手杖轻轻一顿,周围扭曲的空间瞬间稳定下来,形成了一个临时的、隔绝了外界规则回响的“领域”。程心身上的信标光芒也彻底内敛,不再散发波动,仿佛被暂时“静音”。
【做一个交易,变量。】守墓人的声音不容置疑,【你们被‘织网者’追逐,被‘协奏者’敌视,身上带着无法摆脱的标记。而我,可以给你们一条生路,一条通往‘源海之眼’的安全路径。】
“源海之眼?”程真记得,那是苏陌信息流中提及的、信标最终指向的目标。
【那里是‘源海’与现实维度交织最紧密的界点,也是‘织网者’力量受到天然压制的区域。到了那里,你们才能暂时摆脱追猎,才有机会弄清楚一切的真相。】守墓人缓缓说道,【作为交换,当你抵达‘源海之眼’后,需要动用你的‘归墟’之力,为我打开一扇‘门’。】
一扇门?程真立刻警惕起来:“什么门?”
【一扇被封印的门。里面存放着一些……旧的工具,一些‘引路人’需要用来修正错误的‘零件’。】守墓人的话语模糊而充满诱惑,【打开它,你们获得喘息之机,或许还能找到拯救你妹妹的方法。拒绝……】
他没有说完,但周围刚刚稳定的空间再次开始微微扭曲,那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
程真大脑飞速运转。守墓人显然不怀好意,那扇门后封印的,绝不是什么“旧工具”,很可能是极其危险的东西。但眼下,他们深陷回响之庭,程心信标失控,外面还有“织网者”和“协奏者”的威胁,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这是一个危险的陷阱,但也是一个可能打破僵局的机会。
拉结尔的声音通过意识链接传来,极其微弱:“风险极高。但当前生还概率低于15%。接受交易,可利用其路径,见机行事。”
雷克斯也通过眼神传递着决绝——拼一把!
程真看着怀中因信标被强行压制而暂时恢复平静、但脸色依旧苍白的程心,又看了看苦苦支撑的流萤和拉结尔,最终,她抬起头,迎向那片深沉的阴影。
“我可以答应你。但有两个条件。”程真声音清晰而坚定,“第一,在抵达‘源海之眼’前,你必须确保我妹妹的安全,并压制她信标的波动。第二,我需要知道,那扇门后,到底是什么?‘引路人’究竟想修正什么‘错误’?”
守墓人沉默了片刻,那黑暗晶体旋转的速度微微加快。似乎程真的冷静和讨价还价让他有些意外。
【第一个条件,可以。】他最终说道,【至于第二个……】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漠然,【‘错误’就是‘织网者’本身。一个失控的、企图将‘观测’变为‘独裁’的系统。‘引路人’欲重启它,需要门后的‘钥匙’。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重启“织网者”?程真心中震撼。这确实符合“引路人”与“织网者”对立的设定。但,重启之后呢?一个新的、或许更加不可控的“织网者”?
她知道守墓人没有说出全部真相,但这已经足够她做出风险评估。
“好。”程真点头,“交易成立。带我们去‘源海之眼’。”
守墓人不再多言,枯枝手杖向前一点。一道由纯粹黑暗构成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通道,在虚空中缓缓打开,通道的另一端,传来令人心悸的、属于“源海”的浩瀚气息。
“跟上。”守墓人的身影率先没入黑暗。
程真与拉结尔、雷克斯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与决意。
流萤承载着众人,紧随其后,飞入了那条通往未知与危险的黑暗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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