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我已带着队伍走出荒村。小满跟在最前,脚步比昨夜稳了许多,包袱绑得结实,肩头却没有压弯。他知道这一路不是逃难,而是去找命。
短刃藏在袖中,贴着手臂,温润依旧。但刚翻过北坡,刀柄忽然一烫,不是往常那种循序渐进的热,而是一下子烧起来,像被火燎了指尖。我猛地顿住脚步,掌心顺势扣紧刀鞘。
队伍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小满回身问,声音压得很低。
我没答,只抬手示意他别动。风从河床方向吹来,干涩无味,连草叶都不曾晃动一下。这不对。南荒的风再弱,也会带起瘴气的腥气,可现在,什么都没有。
我攀上一块高岩,眯眼望向远处山脊。东侧岩壁下,一道黑影掠过,速度快得不像活人。那不是流民,也不是野兽。他背后双翼收拢,通体裹在黑袍里,可边缘泛着暗红光晕——那是魔族血翼的特征。
我心头一沉。
小满不知何时也上了岩台,站在我身后半步远:“姐姐,那边……有人在烧东西?”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河谷深处升起几缕灰烟,不浓,却笔直向上,像是被什么东西拘住了,散不开。这种烟我认得,是布阵时燃的引魂香,专用来扰乱灵识,让人分不清虚实。
短刃又震了一下,这次不是烫,是颤,几乎要从我手中挣脱。我死死攥住,指甲掐进掌心,才让它安静下来。
我记得残卷里写过:聚魂之器,遇邪则鸣,遇敌则颤。若敌人已在附近设阵,刀就会感应到同源力量的牵引。
他们不是冲着引魂藤来的。
是冲着我。
我滑下岩台,走到瘸腿老者身边:“你带人退到后方林子里,守住路口,没有哨音不准出来。”
他盯着我看了两息,没问为什么,只点头,拄着棍子就走。
我转向小满:“你昨晚梦见‘归来’,是不是还听见别的?”
他皱眉回想:“……有个声音说‘魂归位,血为引’,后面听不清了。”
我呼吸一滞。
那是聚魂术的起咒语。有人在用伪阵法勾我的魂魄,想让我主动走进圈套。
不能再往前了。
我正要下令改道西坡,天边忽然划过一道黑虹,落地成符,碎成三片骨片插进土里。那是翼族传令的最高信标——离渊亲发的追杀令。
小满脸色变了:“那是……要围猎的意思?”
我没说话。骨符落下的位置,正好封住我们西侧退路。他们早算好了我们会往那边走。
我让瘦高个带三人先行探路,自己留在原地观察。不到半炷香,我就看见北面飞来几道黑点,是翼族探子,手持黑旗,旗角绣着离渊的图腾——盘蛇缠月。他们在河谷深处停下,与那名血翼男子会合。
我伏在石堆后,借风声听他们说话。
“人呢?”翼族心腹低声问。
血翼男子冷笑:“还在路上。她带了一群废物,走得慢。等她进了河滩,锁链阵一起,连骨头都别想剩下。”
“离渊大人只要人头。”心腹提醒,“别毁了她的脸。”
“放心。”那人舔了舔唇,“我要活捉她。听说她是混血,血脉纯度不够,可若是把她的魂炼了,掺进我族秘药,说不定能让我突破瓶颈。”
心腹顿了顿:“三长老当真愿意为这点好处,替离渊做事?那老东西可不会守信。”
“他许我三成灵脉。”三长老冷笑,“南荒的地脉这些年被他压着不让开采,我要的不多,只取三分之一。等我成了,第一个杀他祭阵。”
两人对视一笑,恶心得我胃里发紧。
原来如此。
离渊要用我的血开路,魔族要拿我的魂升阶。一个想铲除私生女的隐患,一个想借外力破境,各取所需,联手设局。
我慢慢往后退,脚底踩到一块松动的碎石。
石子滚下岩壁,发出轻微的响声。
那一瞬,三长老猛地转头,目光如刀扫来。
我立刻伏底,可已经晚了。
他嘴角一扬,抬手打出一道血光。空中骤然炸开一声厉哨,四面八方火把亮起,上百魔族战士从河岸两侧冲出,手持长矛,脚踏符印,瞬间形成合围之势。
我吹响骨哨。
尖锐的哨音划破寂静,远处林子里立刻传来回应。我知道瘸腿老者他们听到了,不会贸然冲出来。
但现在不是撤退的时候。
我一把将残卷和冥河沙塞进贴身暗袋,只留短刃在手。刀身冰凉,可刀柄还在发烫,那朵缺瓣的莲纹微微泛红,像是在催促我做出选择。
向前是陷阱,退后是绝路。
我挥手示意小满带人往东侧林子靠拢,自己却朝河滩中央走去。
三长老立于高岩之上,双翼展开,血光映得他面目狰狞:“小丫头,你倒是会送死!”
我没理他,只盯着地面。果然,在靠近河滩的位置,泥土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血色纹路,像是被人用血画出来的阵法。幽冥锁链阵——一旦踏入,脚下符文就会激活,将人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停下脚步,距阵法边缘仅一步之遥。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等什么?”三长老俯视着我,“你在等那把刀给你指路。可它现在是不是不太听话了?”
我心头一震。
的确,从刚才开始,短刃的指引就变得混乱。原本清晰的热度,现在忽强忽弱,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
“我在这河滩底下埋了九根镇魂钉,”他狞笑,“专门克制你们这些靠血脉吃饭的废物。你的刀再灵,也破不了我的阵。”
我握紧短刃,指节发麻。
他说得对。我现在冲进去,就是自投罗网。可若不进,队伍会被一点点剿灭。他们不怕死,但我不能让他们白白送命。
“烬羽。”冷声从天而降。
我抬头。
离渊站在更高处的一块悬岩上,玄色长袍垂落如夜,衣摆上的黑翼纹在风中微微晃动。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像在看一只被困的虫子。
“十年了,你母亲死了,你师父跑了,没人再护得住你。”他缓缓开口,“你本不该存在。翼族的血,不容玷污。今日,你逃不掉了。”
我没有回答。
只是低头看向掌心。
那道旧痕还在发烫,银光顺着血管往上爬,这一次,它没有停在手腕内侧,而是继续延伸,一直爬到指尖,凝成一点微光。
与此同时,短刃忽然剧烈一震。
不是被外界牵引,而是从内部响起了一声嗡鸣,像是某种沉睡的东西终于醒了过来。
我猛然抬头,望向河滩尽头。
在那里,断裂的祭坛轮廓隐约可见。坛基残破,可有一缕极淡的光,正从裂缝中渗出,与我指尖的银光遥遥呼应。
那是真正的线索。
他们设了假阵,可真东西,就在阵眼之后。
我握紧短刃,一步步后退,直到背靠一块巨石。
小满带着人悄悄聚拢过来,脸上全是汗,可眼神没乱。
“待会我冲阵,”我低声说,“你们不要跟。等我引开他们,立刻往西林跑,找到瘸腿老者,按原计划分散撤离。”
“那你呢?”小满问。
“我得去那个祭坛。”我说,“不管里面是什么,我都得亲眼看到。”
他咬着牙,想说什么,最终只点头。
我深吸一口气,突然抬手,将短刃狠狠刺入地面。
刀身没入泥土的刹那,整片河滩猛地一震。
那些血色符文开始扭曲,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撕裂。幽冥锁链阵,正在崩解。
三长老脸色一变:“不好!她在用刀破阵!”
离渊厉喝:“拦住她!”
数名魔族战士扑来,长矛直指我胸口。
我拔出短刃,横刀挡下第一击,反手划过一人手臂。血溅在刀身上,竟被莲纹吸收,发出一声轻响。
那一刻,我听见了。
不是风声,不是喊杀,而是一个声音,从刀里传来。
低沉,熟悉,带着雨夜的寒意。
“阿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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