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冲进灰林时,风正从背后推着我。
脚下的腐叶被踩碎,发出干裂的声响。身后集市的方向传来喧闹,有人喊,有人跑,脚步杂乱地踏在石板路上。我没回头,只把短刃攥得更紧,左手死死按住怀里那两个馍馍。它们还带着摊子上的余温,硌着我的肋骨,像两块烧不化的石头。
迦叶还在岩穴里等我。
他靠着那块凸起的青石,脸色发青,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我把馍馍塞进他手里,声音压得很低:“吃。”
他没动。
“快。”我催他,“吃了才有力气走。”
他抬眼看了我一下,眼神有些涣散,但还是接过一个馍馍,慢慢咬了一口。面皮粗糙,沾在他干裂的嘴唇上。他咽下去的时候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忍痛。
“出事了?”他问。
我点头,目光扫过他肩头渗血的布条。“集市的人认出我了。巡卫队已经封了出口。”
他没再说话,只是加快了咀嚼的速度。我能看出他在强撑——每吞一次,眉头就皱一下,仿佛食物卡在喉咙里割着经脉。但他没停下,直到半个馍馍下肚,才喘了口气,把剩下的递还给我。
“你吃。”他说。
“我不饿。”
“别骗我。”他盯着我,“你流血了。”
我这才发觉手背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指缝往下滴,在落叶上留下几点暗红。我用袖口胡乱擦了擦,没接他递来的馍馍。
远处传来号角声,比刚才更急。
我知道他们不会停。那个跛脚的老摊主一句话,就像往油锅里泼了水。他收下晶核时没多问,可当他看见我耳后露出的那一道金纹,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离渊大人的私生女,也配吃翼族的食物?”
他声音不大,却像刀子划破集市的嘈杂。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卖药的妇人缩回手,烤肉摊前的男人瞪着我,有个孩子吓得躲进母亲怀里。
我没争辩,抓起馍馍就退。
可人群已经围了过来。
“她娘是被离渊亲手杀的!”一个男人吼,“这丫头活着就是玷污血脉!”
另一个人举起火钳指向我:“把她交给巡卫队!让她跟那贱人生一样的死法!”
我没有回头跑。我知道一旦转身,他们就会从背后扑上来。我一步步往后退,手指滑进袖中,握住短刃的柄。
直到看见那队黑鳞甲的巡卫站在出口处,弓已搭箭,长刀出鞘。
为首的队长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布满旧疤的脸。他右手握着一根骨刺,尖端泛着暗红,像是常年浸在血里。
那是我母亲死时穿心而过的凶器。
他看着我,嘴角一扯:“你娘死前也是这样,想逃。”
我没答话。
我只是把最后一个馍馍塞进嘴里,用力咬下去。面皮硬得扎牙,但我需要力气。哪怕只剩一口气,我也得冲出去。
现在,我和迦叶躲在岩穴后,听着远处逼近的脚步声。
“你能站起来吗?”我问他。
他试了一下,左腿刚一发力,整个人就晃了晃,差点跪下去。青灰的痕迹已经蔓延到小臂,皮肤下像是有东西在游走,时不时抽搐一下。
“灵力在反噬。”他低声说,“再给我半炷香……或许能稳住。”
“我们没有半炷香。”
我探出头去看外面。灰雾依旧浓重,集市的灯火在远处摇晃,像一群不肯熄灭的鬼火。巡卫已经开始搜林,三五成群,举着火把,刀刃映着光。
他们不是随便找。
他们是冲我来的。
我收回视线,伸手去摸颈间的玉珏。它贴在心口,微微发烫,不是因为靠近迦叶的那块,而是另一种感应——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它,来自更深的林子。
但我不能信直觉。
我必须做决定。
“听着,”我靠在他耳边,“我引开他们,你趁机往东边走。穿过洼地,翻过山脊,那里有条废弃的小路通向北谷。”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不行。”
“这是唯一的办法。”
“那你呢?”
“我自有脱身之计。”
他盯着我,眼神忽然变得锋利:“你要拿自己当饵?”
我没否认。
他松开手,靠回石壁,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声音冷了下来:“如果我去引他们,你就能带我走。”
“你现在的状态连站都站不稳。”
“可我是昆仑虚出来的。”他冷笑,“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能让他们付出代价。”
我心头一紧。
他知道我想做什么,就像我知道他不会让我一个人去死。
远处的火光近了。
有人踩断树枝的声音,还有金属轻碰的响动。他们已经进入林子。
我深吸一口气,忽然伸手将他拉近,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他愣住了。
“别死。”我说,“等我回来。”
然后我抽出短刃,翻身跃出岩穴,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奔去。
我故意踩响落叶,踢飞石子。
不到十步,身后就传来了喊声。
“在那儿!”
火把调转方向,追兵朝我涌来。
我跑得并不快,故意在树影间闪躲,让他们看得见又抓不着。我能听见他们的脚步越来越密集,刀出鞘的声音此起彼伏。
直到我冲出林子边缘,踏上通往集市的最后一段土路。
前方,巡卫队队长仍站在原地,骨刺横在胸前。
他看见我,笑了。
“这次,你往哪儿逃?”
我没答。
我只是抬起手,把短刃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他笑容一滞。
“你想活捉我?”我开口,声音很稳,“那就让开。”
他眯起眼:“你以为我会信?”
“你不信也得信。”我指尖微微用力,刀刃压进皮肤,一丝血顺着手腕流下,“我要是死了,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他沉默了一瞬,忽然抬手。
身后的巡卫停下脚步,却没有让路。
“放下刀。”他说。
我没动。
风从林子里吹出来,卷起地上的灰烬。
就在这时,玉珏突然震了一下。
不是热,也不是光,而是一种沉闷的颤动,像是地底深处传来的一记钟鸣。
我眼角余光瞥见林中某处——一道微弱的银线浮在空中,一闪即逝。
那是聚魂术的残痕。
有人在用阵法。
可烬羽明明知道,此刻不该有任何人在那里。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队长已迈步向前。
“最后机会。”他说,“放下刀,束手就擒。”
我盯着他手中的骨刺,喉咙发紧。
然后,我缓缓松开了握刀的手。
刀尖垂下,离脖颈半寸。
他嘴角刚扬起,我就动了。
我猛地将短刃掷出,直取他面门,同时转身狂奔,冲向灰林另一侧的荒坡。
他偏头避过,怒吼一声:“追!”
脚步声轰然炸响。
我拼命奔跑,肺里像塞满了沙子。身后火光晃动,喊杀声四起。我知道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但只要再撑一会儿,只要能把他们引得再远一点——
忽然,我脚下一空。
地面塌陷。
我整个人向下坠去,手中短刃脱手飞出,消失在黑暗里。
最后一刻,我看见头顶的树影断裂,月光漏下一截苍白的轮廓。
然后,我的背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疼得眼前发黑。
我挣扎着抬头,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四周——
这不是陷阱。
是一间废弃的破庙,屋顶塌了一半,墙角堆着碎瓦。而我摔落的地方,正是原先供奉神像的石台。
我撑着地面想爬起来,却发现右手动不了。
它被一根锈蚀的铁链缠住,另一端钉入石缝。
我用力扯了扯,纹丝不动。
外面,追兵的脚步声已经到了林边。
火光照亮了庙门残破的轮廓。
我屏住呼吸,看着那扇歪斜的门框,等待第一个身影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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